从气窗透出来的一线灯光,照在简星摇有些皲裂的鞋面上,裂开的皮子被风吹动,好像有无数个小蚂蚁在脚背上攀爬移动。
简星摇转身,默默地朝着巷口一步一步走去:“不看了。”他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那个半地下室,那片温暖的亮光,属于其他人。
·
回到医院的时候,路凛已经醒了,他坚称是自己摔倒的,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谁送到医院的,这倒是省了简星摇被表舅夫妇盘问的麻烦。
跑了一晚上,被吓个半死的路建成夫妇在隔壁的病床上睡着了,听见路凛喊渴,靠墙坐着的简星摇去热水间用一次性杯子接了半杯水给他。
头上缠着绷带的路凛迷迷糊糊地接过水,大概是伤到脑子,破天荒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简星摇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劝受伤的人:“别跟他们混了。”
满是划伤的手捏扁了水杯,路凛不耐烦地说:“你懂个屁。”
实在是不想跟他发生冲突,简星摇借口上卫生间,在走廊里坐了一晚上。
值班的护士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在漏风的走廊坐一宿,找了张没人的空床让他去休息。
病房里也暖和不到那儿去,简星摇抱着手臂翻了个身,静静地看着天边的弦月。耳畔,响起摇篮曲的声音,1209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随着韵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蓬松又厚实的羽翼轻轻覆在他身前,好像一床上好的羽绒被。
对方呼出的气息就窝在他耳后,简星摇忍不住去挠,却也因为这奇异的安稳感,沉入安静祥和的梦乡。
处理完突发急症的病人,护士抱着被子赶来的时候,发现小小的简星摇蜷缩在床上,像一个未完结的逗号,也像一个不安的小蝌蚪。
给熟睡的孩子盖上被子后,护士查看了同病房里其他病人的情况后,才悄悄离开。
坐在床边,仰望着弦月的1209收回视线,疼惜的目光,长久地落在沉睡之人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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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逼厥晦暗的壁柜不同,在医院这一晚,像蝌蚪也像逗号一样蜷缩着的孩子睡得很好。
除了消毒用的来苏水味儿,这里的被子很干爽,垫子蓬松又厚实,而且消毒水的味道,比柜子里木头腐朽的味道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耳中充斥着医院晨起的嘈杂声,推着配药车的护士在病房间巡视,平底鞋发出频率极快的哒哒声,还有病友们从沉睡中醒来,松动筋骨,开启新一天的走动声。
仰赖于多年来养成的生物钟,简星摇在这些遥远又细微的声响中醒来,眼前却是漆黑一片。
分明隔壁床的大姨埋怨老伴儿从早上就开始挑食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天怎么会这么暗,难道他还在梦里?
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人被包裹在细而韧的茧里,听得见也感受得到外界,却触摸不到真实的世界。诡异的不安感叫简星摇心中大骇,他张开嘴想要呼救,一瞬间嘴里却随着呼吸塞满了绵密的细绒。
简星摇干嗽着坐起身,吐出喉咙里的刺痒源。原本盖在身上脸上的羽毛像雪花一样簇簇落下,在他床边落下圆润的半弧。
顶着一脑袋羽毛的简星摇斜眼瞅着因恶作剧成功偷笑的1209,偏又不能发作,只能感激地喝下好心的大姨递过来的秋梨汤。
一大早,没吃饭,被润肺汤灌了个水饱的简星摇去跟表舅表舅妈打过招呼后,带着天使往体育馆去。
因为医院离体校不远,两个人干脆走着去,顺便打扫下沿途的垃圾。
让人伤心的是,天冷并没有降低大爷大妈们捡破烂的热情,路过一个建在开放小区周边的垃圾点时,甚至有拄着双拐,脚上缠着绷带的大爷手头敏捷地往蛇皮袋子里收垃圾。
从六个一排的垃圾旁边经过的简星摇,强忍着向往的心情,克制住了想要伸向方形纸盒的手。
他老远就认出来,那是新拆下的纸壳,里面的泡沫缓冲都还在。是装电脑主机的盒子,用料实,质量最好,又干净。
他的手指在校服衣兜里抓了抓,最终还是在老大爷戒备的目光中越走越远。
垃圾桶跟前拄着拐的赵大爷冒了一头冷汗,他光顾着捡手边的酒瓶子了,没来得及把纸盒箱子收回来。最近大家都爱网购,纸盒的身价很高的。刚刚那孩子经过的时候,眼睛依次在能回收的物件上来回跳转,好险自己就抢不到纸壳了。
因为捡垃圾摔坏了腿,花了好多医药费,他怎么也得把这花出去的钱赚回来。
老人家拄着拐,颤颤巍巍地把纸盒夹在腋下,还想着没捡完的酒瓶别被人抢了,正拄着拐往回去的时候,手臂被人拉了拉。
他低头,一只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在自己手肘上,是那个刚刚经过的少年,干冷的天里只穿着校服单衣,个头小小的,鼻尖冻得通红。
敞开的书包里装了半满的空瓶子,一股脑地倒进了蛇皮口袋里。
拄着拐杖的陈大爷叫住衣着单薄的孩子,从口袋里翻出一双连指的天蓝色棉手套,指尖上还有无纺布制做的片状云团:“这个,是我从垃圾桶里捡的,我孙子看不上,你要是不介意就拿着戴?”老人有些拘谨地端着掌心有些起球的手套,“哦这个,这个是洗干净的,不脏的……”
简星摇接了手套,直接套在手上,晃了晃俏皮的小云朵:“谢谢爷爷,我很喜欢。”
他朝着老人挥了挥手,继续往体校的方向去。
原本路凛的妈妈是不想让他去体校的,她和丈夫还要上班,医院里需要留个人跑前跑后的,可是考虑到自家孩子伤这么重,恐怕有段时间不能去训练,总得有人去跟教练那边请个假,破例叫简星摇去体校。
不过她是叫简星摇请两个人的假,好来照顾住院的儿子。
表舅路建成虽然不认同媳妇的安排,奈何年末工厂订单又急又多,只能跟外甥说声抱歉。
所以原本这一路上,简星摇的心情很是难过,却也没办法。
他原本就是寄人篱下的孩子,他的需求从来不被倾听,甚至他的存在,都是可有可无。表舅表舅妈没把他退回福利机构,让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
简星摇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能要求更多。对他来说,吃饱以外的一切愿望,都是奢望。
那些事,永远不会存在于他的生命里,他连想都不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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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星摇:谢谢。
1209:谢什么?
简星摇:谢谢你找到我,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还有,谢谢你,成为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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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小作者:收藏,收藏一下人家嘛,人家要生气了呢,拜托拜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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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不该有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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