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又棠第一次见到时嘉，高二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路又棠一路狂奔到教学楼一边跑还一边看表，秒针滴答滴答，距离早读仅有两分钟。
至于为什么让路又棠能这么害怕迟到，是因为她的班主任方涟，这老师虽然看上去和蔼，也总是笑盈盈的，实际上笑里藏刀，做起事来坚决果断。他镜片下的眼神也令人心生后怕，不过厉害的是，他带过学生中上一本的占绝大多数，连续好几年获得浮池市“优秀教师”的荣誉。
可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她奔跑的时候撞到一个人，在偶像剧主角相遇的情节她偏偏现在遇到，只是时间紧迫，路又棠抬头看一眼，道声歉便匆匆跑掉了，只看到那人是短发而已。
被路又棠撞到的时嘉蹲下身子，拾起她掉落在地上的学生证，写了班别和姓名，上面还有路又棠的大头照，面容清秀，梳高马尾，挺漂亮的。
等会再还给她吧，时嘉想。
正好打铃，路又棠气喘吁吁地坐在位子上，缓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方涟还没来，她觉得奇怪，方涟可是从不迟到的，有时候还会在一楼蹲人，怎么今天连个影都见不着？路又棠带着问号，往窗外一瞥，有位陌生女老师从外面走进来。
不少人还趴在桌子上睡觉，新老师用白板笔敲敲讲台：“睡觉的醒一醒啊。
“你们方老师被调到其他年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担任你们班从现在起一直到毕业的班主任兼政治老师。”听到这里，打瞌睡的同学也清醒了，她继续说，“我叫时嘉，时间的时，嘉许的嘉。我就说到这，接下来你们自己早读语文。”
——
第二节课就是政治，跑完操回来所有人的瞌睡虫都灰飞烟灭，大多数人在认真听课，只有个别开小差，时嘉也不想管这么多，她上她的课，时不时有比较大的说话声她才会管一下纪律。离下课还有一分钟，她道：“班长是谁？站起来一下。”
路又棠走神了没听到，还是同桌李潇嫚提醒她的：“老师叫班长站起来。”
“啊？”
时嘉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将视线移到别处：“下课去我办公室。”
下课铃响了，时嘉率先一步走出去，路又棠不明所以地跟在她后面，她想追上时嘉，但没想到她走路能这么快，路又棠只好小跑着追上。
时嘉余光中看见旁边来了一个人，想都不要想肯定是班长了，于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路又棠，海棠花的棠。”
“嗯。”时嘉没说什么，路又棠还以为她因为开小差要挨批评了，低着头跟她进了办公室，结果时嘉开口：“你的学生证。”
路又棠接过，上面确实是她没错，带着怀疑态度她又摸摸口袋，学生证果真掉了，还是被时嘉捡到的。
“你上楼梯撞到的人是我，本来想还给你的但是你跑太快了。”
路又棠听到这话，尴尬从头贯穿全身：“谢谢，对不起老师。”
时嘉把茶壶里的玫瑰花茶倒到杯子，轻抿一口茶，最后才摆摆手道：“你那时已经道歉过了，不过你没受伤吧？”
“没。”
“那就好，下次注意点。”
“嗯。”
时嘉握着茶杯，玫瑰花茶色泽浓郁，香味弥漫，而她的手指纤细又修长，明明是一个及其简单的动作，路又棠却不禁盯着看许久。
“你也想喝？”没等路又棠说话，时嘉便拿了几包给她。
“啊。”路又棠陷入沉思，看来时嘉是误会了，不过总比让她说实话好，“那老师我先走了。”
“去吧。”
路又棠刚走到门前，被时嘉叫住：“又棠。”
她不免刹住，又回神过来：“怎么了老师？”
时嘉从桌底下拎起一个礼袋，里边的零食一角露出来：“拿去分同学吧，没想到新教师进来的礼品是一袋零食。”
“老师您不吃吗？”
时嘉：“我这个年纪可不适合了。”
路又棠脱口而出：“那老师您多大年纪了？”嘴巴总跟不上脑子，当她意识到说错话后赶紧捂住嘴。
时嘉当然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只是面带微笑：“你猜。”
“我……”路又棠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啦不逗你了，我今年二十四，比你们大七岁左右，所以见到我也不用太拘谨。”她站起身，把那袋零食也塞到路又棠手上，“快上课了，赶紧回去吧。”
路又棠小声嘀咕：“这不是你留我下来的嘛？”但时嘉没听到，她就拿着零食回了班里。
一进来李潇嫚两眼放光：“哇塞你从哪里来的零食？”一边问，一边又顺手抓起包薯片。
“时老师给的。”她回答。
李潇嫚嚼着薯片：“那她挺好的。不过她叫你去办公室就是因为这个？”
路又棠挠挠头：“不完全是。”想去她撞了时嘉那个场景就尴尬，时嘉不说还好，一说路又棠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我还以为她是很严厉的老师呢，虽然她看着年轻，但是有句话叫新官上任三把火。”
路又棠点头：“她也就二十四岁。”
“你怎么知道？”
“她自己说的。”
“行吧。”李潇嫚继续吃薯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新老师会是个那么年轻的老师，真够意外的。”
路又棠不置可否，她们还想多聊几句，可上课领响了，两人只好回座位。但路又棠的心思并不在语文课上——她看另一边窗外的榕树，想到在时嘉办公室的情景。
“又棠”除了小时候她父母会这样唤她，路又棠长大后就没有再听到了，直到刚才时嘉也这么称呼她。她心底的那片死水似乎被风漾起波澜，又像尘封已久的信件被打开了。
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
下午放学，李潇嫚正在收拾东西，问路又棠：“你去食堂吗？”
路又棠拒绝：“不了，我胃不舒服。”
“你经常不吃晚饭，舒服才怪。”
“我都这样了你不心疼心疼我？”
李潇嫚白了她一眼：“给你带份饭，我在小食堂等你。”
“感谢你，这辈子欠你的我下辈子还。”
“倒是不用了。”
等她走后，路又棠虚弱地起身，步履艰辛地走到门口，抬眸意外撞上时嘉的视线。
“你怎么没去吃饭？”时嘉手上拿了课本，看来是刚上完最后一节课。
“胃疼。”路又棠很简短地回答了，因为她现在连说话都很费力，对班主任维持仅存的体面。
“来我办公室。”
路又棠疑惑，但还是照办了，路上时嘉没问什么。她又一次莫名其妙进了她的办公室。
时嘉让她坐着，自己用纸杯接了半杯水，放到桌子上：“你一般吃什么药？”
“奥美拉唑。”
然后时嘉从抽屉里找出奥美拉唑：“吃吧。”
路又棠：“谢谢老师。”
路又棠就着水把药吞下去，手心还留有纸杯的余温，她的心里顿时淌过一股暖流。时嘉微笑，眼底是无尽柔和：“不客气。”
路又棠发现时嘉长相英气，但唯独眼睛与这个词搭不上边，她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瞳色是浅浅的棕，在这双眼睛的衬托下，她脸上的英气又似乎被削弱几分。
时嘉看她脸色好一点了，问：“上次月考我们班第一是谁？”
“我。”路又棠答。
时嘉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这点惊讶又很快地被她藏匿起来：“那以后我会问你班上一些事，麻烦了。”
“我该做的。”
“耽误了你的吃饭时间，你要吃什么？我点外卖。”
“不……不用了，我让我朋友帮我带了一份。”怕时嘉再说什么，路又棠在后面跟一句，“她应该已经在等我了，我得先走了。”
“走吧。”
“老师再见。”
时嘉轻点头作为回应，路又棠一走，办公室安静了。她锁上门，走廊上已经没有学生逗留。九月份浮池市温度升到近三十度，吹的风也是热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窗边，形成斑驳的光影，时嘉不得已眯起眼。
这个学生，还挺可爱的。时嘉隐约从路又棠身上寻到自己的影子。
这是时嘉对路又棠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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