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星制业有限公司,一直有个可怕的传言。
传言说,公司里藏着位神秘的存在,名为“沉睡的员工”。ta总是会随机出现在公司的某个角落,阴冷、邪恶,紧闭着双眼。没人见过ta睁开眼睛的样子,因为ta一旦醒来,就意味着极其恐怖的……
“等等,”午间休息的八卦时间,老员工蒋叔打断了新人们绘声绘色的鬼故事,大惊问:“你们说的,是被打晕了的毛利小五郎,还是乔瑜?”
被突然提到名字,乔瑜惬意地缩在最角落的工位里打了个哈欠,依然睡得旁若无人。
在南星的老员工都知道,乔瑜确实是个作息有点奇怪的人。
她很嗜睡,总是见缝插针地在睡觉,没人打扰的话几乎可以睡上一整天,但脸上依然顶着两个顽固的黑眼圈。但凡在工作之外的时间找她,能看到的一定是她呼呼大睡的各种侧脸。
可每次只要有事找她,乔瑜“重启开机”倒是很快,猛然睁开的双眼总是异常明亮有神,还带着点本能的狐疑和警惕。那架势,就好像随时预防着有人要偷袭打她闷棍一样。
老员工们因此有个说法,开玩笑说乔瑜一定是隐藏极深的无限流玩家,每天夜里都被狗系统抓走做任务,全程精神紧绷奔波劳碌,白天自然就一直忙着补觉。
“所以,没事少打扰人家休息。那可是无限流玩家,很凶残的哦。”
蒋叔这么信誓旦旦地编排,新员工们嘻嘻哈哈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
同事林巧莉对此也深信不疑。
当然,她知道传言里有夸大不实的部分,因为乔瑜的脾气实际上还挺不错,虽然看着不太爱理人,但句句话都会回应。更没有什么“吾好梦中杀人”的残暴习惯。
比如现在,林巧莉就在热情地把乔瑜撬起来聊天:
“乔瑜乔瑜,别睡啦,怎么又睡。”
面对这种恶劣的熬猫行为,乔瑜只是把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线,模糊确认了一下靠近的确实是熟人,就又阖上眼,任由林巧莉戳她的酒窝。
林巧莉知道,乔瑜这就是“准奏,随便问”的意思了。
一个敢答,一个就敢问。林巧莉兴高采烈:“乔瑜,你说世界上真有无限流这种东西吗?你真是无限流玩家吗?我跟你说,我发现一件特别匪夷所思的……”
乔瑜毫不犹豫点头。
林巧莉愣住。
她茫然思考了一会儿,困惑,凝重,大惊,嘀嘀咕咕走了。
“……”就这样吗?所以发现了匪夷所思的什么?
五分钟后,迟迟没有等到第二个问题,乔瑜睡眼惺忪,迷惑地抬头看了看,发现眼前已经没人了。
她难得没有继续大睡,在原地费解了半天,觉得人有时候真是一种很抽象难懂的生物。
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也是这样,身边人总是会忙着忙着就莫名其妙过来刺挠她一下,美其名曰“撸猫解压”,而且戳完就走,显得十分缺德。
……总不能真的都默认她是只猫了吧。
唔,虽然她是。
乔瑜,本名“瞧鱼”,今年刚一岁整,是只流浪狸花猫。猫体蓬松能打,堪称孤高冷傲有型。曾有个诨号叫“打人贼疼的邪恶蒲公英”。
自打她意外变成人,到如今已经有两个月的时光。
这段时间里,乔瑜一直在努力地扮演人类,努力打工为自己赚取猫粮,也在重新适应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诚实地说,这不太容易,毕竟乔瑜很难抗拒自身的天性。
除了一天要足足睡上十几个小时外,她还要时刻提醒自己正常使用人的四肢,不要突然趴在地上四足爬行、不要打滚、不要舔毛、不要翻垃圾桶、不要对着靠近的陌生人哈气、不能冲出去暴打别人家无辜的狗……
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对于才一岁的猫来说,这两个月过得手忙脚乱十分辛苦。
最开始的一周她甚至没有栖身之地,企图回到原来流浪的小区花坛中过夜,却遭到了其他流浪大猫的警告驱逐,只能默默低叫着垂头离开。
另一方面,乔瑜和人沟通也不太顺利,她对语言很有天赋,但人有太多奇奇怪怪的怪话了。在所有听不懂的话题上,她都只能茫然但坚定地先点头,事后再偷偷查询补课。
就比如说……唔,说起来,刚才同事说的“无限流”是什么玩意儿?
不太熟练地拿出手机,乔瑜点开了搜索软件,开始输入:“wu xian liu是什么?”
琳琅满目的检索结果跳了出来,附带一大堆对于乔瑜来说还很新奇的无限流小说。她在继续睡和求知好学中犹豫了仅仅两秒,点开一本好奇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乔瑜的双眼陡然明亮得出奇。
以猫的理解,所谓无限流,是一个很危险、但能把玩家带去各种新地盘新猎场,给予玩家各种新奇能力的东西。永远在往前出发,永远不停步。而玩家要做的就是打磨爪牙,出去流浪、冒险和打猎。
——或者被狩猎。
“我要这个。我喜欢这个!”正值成长期,对探索世界有无穷渴望和野心的流浪猫乔瑜心想。
做人是很新奇,但做人太难了。一直被困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每天疲倦又忙碌,她都好久没能畅快地到处跑一跑。
而且,据说每个玩家都能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不被任何意外打扰的猫窝领地。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晚上没有地方去了!
乔瑜精神振奋。
她完全没有怀疑“无限流”的真实性。她都可以变人了,这世界上存在一个什么无限流系统不是很正常吗?
没有过多思考要怎么才能找到“无限流系统”并加入,期间可能需要付出多少精力代价,会不会是一场徒劳,乔瑜的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已经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
她轻快地走出工位,绕过还在聊天打趣的同事们,直接往同事林巧莉的办公桌走去。
乔瑜的想法很单纯,她打算问问林巧莉有没有加入“无限流”的办法,之前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不行的话,那就离开这里出去找好了。她不讨厌这家接纳了自己两个月的公司,对这里的人也颇有好感,但她从来没打算为了什么就固定留在一个地方。
两个月,本来就已经是一只流浪猫在温存过后,感到厌倦的极限了。
不过稍微有点意外,就这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同事林巧莉不知道去哪里了。
乔瑜耐心地在整个公司找了一大圈,期间同事们都很惊讶于她这个点怎么醒着,顺手给她投喂了一些小零食。乔瑜叼着新拆的小面包,问了问,发现居然没有人注意到林巧莉的去向。这个人好像突然从公司里蒸发了。
有点怪。乔瑜心想。
她一下子没有想起来其实可以打个电话,本能地绕着林巧莉的办公桌踱步走了好几圈,闻了闻上面的气味。很遗憾,只闻到了来自纸质文件的油墨味。
人类的身体在这种时候还是稍显笨拙了些。
乔瑜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还是悄悄地出了办公室,到了公司的露台上。
空荡荡的露台里没有人,只有几个刚熄灭的烟头。乔瑜在烟味中皱了一下眉,就在阳光中惬意地舒展开身体,拱起了背。
一只狸花猫轻盈地落在地上。
它满足地打了个呼噜,把尾巴竖了起来轻轻晃动。猫脑袋左右看了看,露出一双瞳孔颜色很浅、犹如琥珀一般又大又圆的眼睛。
对着自己漂亮而蓬松的毛发,黑狸花珍惜地舔了舔。
托那次意外的福,自从变成人形后,乔瑜每天能恢复猫身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分钟。通常她只有在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才舍得悄悄地变回来,怀念一下作为猫的时光。
……等找到能够加入无限流的办法,也许就能解决这个顽疾,随时能变回自己本来的样子吧?
乔瑜为自己的决心又增加了一个重要理由,没有耽误,立刻到处嗅闻起来。
这次没有出意外,它此时的嗅觉灵敏到可以发现方圆一公里内的肥鱼,立马在空气中嗅到了同事林巧莉的气息。
出乎意料的,人在天台上,似乎受伤了。
那股熟悉的味道里掺杂着一些让猫不太舒服的酸味和腐臭腥味。顺着微风一起过来的,是某种低低的、好像喃喃自语的声音。
狸花猫的耳朵轻微抖了一下,它往上目测了一下距离,纵身一跃到了对面的雨棚,就这么三转两转,很快到了天台下方。
这时候同事林巧莉的声音和气味都很清晰,天台的阴影中,一个比平时庞大臃肿许多的东西在起伏颤动,发出尖锐焦躁的嗡鸣。她似乎是在不停地说:“为什么……列车……玩家……”
乔瑜从天台边缘悄悄探出半边猫脑袋,只看了一眼,瞬间陷入了巨大的困惑。
天台上的林巧莉看起来不太像人,是一大团凝固外露的嫩黄色脂肪,占领了小半个天台的空间。它看起来形状不太规则,乱糟糟包裹着一张彻底摊开展平的脸。同样扁平的人类五官就镶嵌在上面,时不时错位一下,在很敷衍地到处游走。
也正是因为这个,很不凑巧的,其中一只眼睛就突然翻到了林巧莉的背部,一下错愕盯住了乔瑜。
面面相觑,猫和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喵?”乔瑜尴尬地舔了舔嘴,假装很忙碌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那半颗猫脑袋缓缓沉了回去。
一秒,两秒,在浑身炸毛的猫头上方,猛然覆盖下来一大片异样的阴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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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猫而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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