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凶的可以,舒兰汀退了两步,不去触人霉头,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萧朔,侍卫纷纷抱刀行礼:“萧将军。”
萧朔“嗯”了一声,抬手让他们站回去,殿中烧了暖炉,他将外袍挽在臂弯间,身上只有一件单衣,腰间玉牌随步伐轻响,前行数步到舒兰汀这来,“怎么了,来找我么?”
“找我爹,算了,不找了。”
“大学士正在陪伴陛下,抽不开身,我见了他会同他说你来了,”萧朔领她朝外走去,“圣上居住在此处,因而防卫的严格,你不要靠近。”
“知道了。”
正是明暗交际之时,宫女在掌灯,几朵烛火飘在幽暗之中,脚下的路也不清晰了,青砖缝里的苔藓有些湿痕,舒兰汀大约是踩着个石子,向旁歪倒,萧朔及时上前一步,扶住了她,“你吃了那么多还没吃饱么,两步路都不会走?”
“你会走你多走,我傻我不会,”舒兰汀乱咬人,“你会走路了不起。”
萧朔听出她情绪不高,挑眉问起:“是谁惹了你这么大气性?”
“没谁惹我,只有你招花惹草。”
萧朔不解:“你吃坏什么东西了?”
“没有你这个坏东西坏。”
萧朔看出来她借题发挥,故意找个人来揉圆搓扁,而他岂是那凭空受气之包?遂伸手拧住她两只耳朵往外拉,“再挤兑我试试。”
舒兰汀大“啊”一声,控诉了他:“难道不是你先去英雄救美、瞎当人家的救命恩人!”
救人都有错了?萧朔何等聪明人,想到白日见过舒明玉,已晓得了是什么事,道:“那天扎营驿站,碰见个小厮慌不择道的找人救援,说大学士府上的姑娘受困,我还以为是你。”
他率燕北军第三部归京述功,刚在驿站附近扎营,哨兵在山头闲逛,将此信向上报了,香积塔挨着清芷寺,萧朔当是舒兰汀,立即点兵前去。
看主将去了,下头都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行军如闪电,别说那时只是部分山石崩塌,就是一座山,也能推平了。
待救了人出来,看那不是舒兰汀,而是个不认识的官家闺秀,萧朔连话都没多说一句、名字也没留,当真是避嫌了。
而这样简单一件事、一件乐于助人的好事,竟还能惹出麻烦来,萧朔眯眼道:“我无过错,你却寻我麻烦,说明在你心中,你与你姐姐更亲是不是?”
“………………”舒兰汀瞪圆了双眼,“我是来与你讨论这个的吗?”
“不然如何,我并不认识你姐姐,没有什么可讨论的,”萧朔拧住她耳朵不放了,指腹蹭过她发烫的耳垂,捏了又捏,“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平日待你如何,要飞就带你飞,要吃桃给你摘桃,夜里挤我的床也没有扔你出去,去打仗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我娘若给我生个妹妹也就只能这般了,你竟还为你姐姐龇我?”
“有姐姐了不起,我是亏在没有个妹妹是么?”
舒兰汀牙齿和舌头打架:“不是,你一大丈夫、大将军,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就计较如何?”
“……不如何,”舒兰汀向恶势力低头,“你要如何?”
萧朔要反过来将她揉圆搓扁,拧了耳朵掐肉脸,压成一张鸭子嘴,“喔喔”的说不了完整的词,脸红通通、眼睛圆滚滚瞪着她看,于是萧朔感到了一种恶劣的愉悦和放松。
所以嘛,情绪不好时就要找个面团捏一捏。
舒兰汀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他的魔爪之下逃出,气喘吁吁的抱住旁边一根柱子,以免再被他揉搓,萧朔嘴角挂笑,弯下腰将脑袋凑到他的面前,“还敢不敢凶我?”
舒兰汀正要再凶他一回,目光越过他降下的肩头,落在不远处主殿门前。
舒明玉一身浅藕色衣裙,手中搅紧帕子,面色苍白,像株被霜打了的芦苇。
这位姐姐必定是与她想到了一处,特意过来和爹打个招呼。
萧朔察觉到她神色变化,直起身来朝后看去。
舒明玉便即刻疾步离开,裙角扫过青砖,带起一片落叶,脚步匆匆得像要逃离什么。
“……”萧朔挑眉看了回来。
舒兰汀与他四目相对,缓缓道:“好了,这下我又与你打情骂俏、搂搂抱抱了。”
也不晓得舒明玉听到了哪里,听了多少,若叫她听到了弄错人那段,芳心又能碎成渣渣。
舒兰汀揪了揪头发,不和萧朔打闹了。
萧朔也没有再弄她,陪着将她送至厢房里,叮嘱她夜里不要乱跑。
“知道了,”舒兰汀坐在椅子上低头道。
萧朔没有走,闻见了她房中未散的果子酒味儿,半蹲在她面前,挠了挠她的下巴:“这下,你以后知道分寸了吗?”
舒兰汀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睫毛很长、眼睛很亮,鬓角垂下的一缕发把他的轮廓比对的更加分明,可能这就是李環她们说的“美色”。
舒兰汀伸出手去,按住他两边脸颊向内挤,报他捏捏之仇。
“哼,”她说。
舒兰汀知道分寸是什么,也知道男女大防是什么,可是她是与萧朔一起形影不离长到的这般年纪,而不是与那些理念、礼数一起长大的,所以纵知晓,也不觉得那是对的。
舒兰汀这单纯明快的心中,尚没有开出什么男女之情的花,在她这里,世界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她有记忆以来居住的清芷山上,一种则是山下,她可以与山下的世界打成一片,但她内心里,只有山上学会的规矩和道理。
不让她像以前一样和萧朔玩,和“一盘菜只准吃三口”、“姑娘家不可多话多动”是一样的性质,是山下世界对山上世界的冒犯,在她心中这座山里,祖母和萧朔是两个极重要的人,她对着祖母黏黏糊糊,旁人不会多话,那她对着萧朔如此,又怎么可以双标?
在什么山唱什么歌,人多时她自不去招萧朔的麻烦,但人后,谁也不准管她。
除非哪一天萧朔有了一个喜欢的姑娘,不许她找他玩了,那她就每年只见他四五次,一次只和他说十句话,每句话只说十个字,也不叫他背自己飞、累了不挂在他身上、有好玩的不再叫他……
但在那之前——哼。
-
夜色已至,舒兰汀合衣趴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没有很踏实。
她睡前给舒明玉留了个门,门未锁,所以心里有点惦记。
半夜时风呼呼的将门刮开了,舒兰汀惊醒,坐在床上拍自己胸脯压惊。风卷着廊下铜铃叮咚作响,她借着月光看向对面,舒明玉那床空空荡荡,床铺整洁,没有人躺过。
舒明玉不是会乱跑的性子,而且人缘那么差,没有人收留她。舒兰汀不想担心,但还是有点担心,最终草草披了件外衣出门去找。
如何找?去哪里找?舒兰汀对此地本就不熟,费脑筋想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去找今夜的守卫问一问。
此间居住的都是女眷,守卫不宜太靠近,因而走出好长一段才在一处辕门口见到守卫,那几名守卫都打瞌睡,歪着脑袋靠在墙边,舒兰汀不好意思吵醒人家,故又往外寻了一寻,却发觉另一处守卫也是这般“打瞌睡”。
夜风凉飕飕的,吹透她轻薄的单衣,叫她整个人一激灵。
她速速拿起一名守卫的手,搭在腕上,发觉那脉虚浮无力,而守卫印堂发黑、呼吸沉而长,是中了某种迷毒。
不对——
舒兰汀举目望去,夜如一只巨兽,笼在这行宫之中,迷雾重重,烛灯微弱,她脊背发凉。
这是碰着什么事了?
这可是皇帝祭祀!
嘴里默念起了驱邪镇恶的佛经,舒兰汀撒开了腿,朝萧朔所在房间跑去。
她跑了没有多久,在接近主殿的地方,前方有了人影。
应该是活人……吧?舒兰汀不确定,因此在见到那影子的第一时间向后闪躲,藏在一根柱子后方。
那是个提着宫灯的女子,穿了华美宫装,衣裙上的金线在夜色中不显黯淡,走动时如一朵金莲花,在她身后,跟了七八个侍卫、宫人,一行人全都静默无声。到走近了,舒兰汀认了出来,这女子就是昭琅公主。
她身后的人……却个顶个的古怪,宫中有那样大脚的太监吗?有绿色眼睛的侍卫吗?
夜中守卫中毒,唯她华服独行,舒兰汀不敢露面,将自己藏得更严实。
但昭琅行进方向就是这里,迟早会发现了她。舒兰汀于是猫下了腰,看准旁边的低矮灌木,试图借此掩盖身形,她轻轻地抬起脚,迈出第一步?
——吱!
一只短刺穿空而来,直直扎进离她只有毫厘之隔的柱子上。
木屑飞溅,舒兰汀整个人都僵了,一动也不敢再动。
闻风而知物,必定是大内高手。
下一秒,那人朝她走来,那人很高,影子拖长,影子如条恶鬼,慢慢爬到她的面前。
正当这时,“喵——”
一只猫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朝着走廊几人扑了过去。
影子犹豫了一下,随着那边昭琅公主的尖叫,转了过去,恶鬼与舒兰汀拉开了距离。
一滴冷汗滑进了她的脖子里。
金莲花摇动,香风飘来,那边女声低低地道:“别抓了,不要节外生枝,你想等到燕北军都醒来吗?快些走。”
一行人远去,舒兰汀又藏了半刻,才从灌木丛里爬出来,只见幽暗烛光下,地面上遗漏了一只绣金香囊。
舒兰汀捡起香囊,低头一闻,再捏紧了,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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