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大学士也是个不懂她的俗人,道:“爹叫你背了那样多的诗,你怎么就一首都没念出来!”
“咱们家才高八斗有您就够,分到我这儿不够用了嘛,爹你在那含元殿里头吃的什么,有没有不一样的菜……”
舒大学士:“含元殿不是吃菜的,是陛下主持的……!”
舒兰汀都没听完,“喔喔原来如此!”
父女对话惹得旁边人都悄悄闷笑起来。
帝后走后,此处恢复松散,命妇们相互走动,舒夫人身边聚了几个官位低些的官夫人在献殷勤,舒夫人性子倨傲,与身份比她高的夫人处不来,也就只有这些人来拍拍马屁。
此时听了舒大学士与二女儿的对话,颇觉有趣,凑上来夸了舒兰汀活泼可爱,连皇后娘娘都喜欢。
舒夫人冷冷地道:“她是个不知好赖的,你们莫要说些虚话,她要信以为真。”
几人忙说她谦虚,舒家女儿的教养出了名的好等等,说到了舒明玉如何的珠玉在前,今夜的诗文多么惊艳,舒夫人的面色好看起来。
舒兰汀听了,忽然想了起来,目光往四下瞟,怎么不见舒明玉?这小夫子姐姐可不是会乱走动的性子。
便是在此时,她的目光对上了一位被宫女簇拥的奇怪妇人。
说她奇怪,是因为她一身单衣、重敷粉黛,神态疲惫苍老,与周围人大为不同。
目光相撞,舒兰汀礼貌低头,而那妇人竟盈盈走上了前。
伴随着她的走近,座前、连带附近,全部安静下来。
“松庭,”此人正是昭琅公主,她停在舒大学士面前,轻轻下拜,“多年未见,可曾安好?”
舒大学士怔了一怔,他坐在案几后,停顿的这几秒,已经十分失常和失礼。
终于反应过来,他忙站起回礼,“见过昭琅郡主。”
“你我何必多礼,”昭琅柔声说,“快请起吧。”
舒大学士道:“是……是。”
郡主头上的步摇几乎花了他的眼,他忍不住揉了揉。
其间气氛怪异,连舒兰汀也嗅了出来,而舒夫人更已经面如黑炭。
昭琅道:“听说园中黄栌正盛,我久不归京,不大认得路,君可否与我引路?”
“这……”
舒夫人道:“我夫妇二人一同为公主引路。”
昭琅颔首:“好。”
于是三人离席,留下神色各异的众人。
舒兰汀有点子迷糊,这是什么情况?她四下张望,极想打听,其他人碰着她的目光,全都低头躲避。
她觉得纳闷,一边剥栗子一边将疑问按下。
约小半个时辰,夫妇二人回了来,舒大学士满脸讪讪,舒夫人冷若冰霜,不管他如何搭话,都不理人。
而直到宴尾,昭琅公主也都再没有露面了。
夜间,舒家人出宫门,坐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往苏府去。
停在大门口,舒夫人先下了马车,舒大学士屁滚尿流的跟上,口中叫着:“夫人、夫人等等!”
舒兰汀姐妹二人在后一辆,车还在走,她揭开帘子,探着脑袋看她爹的笑话,就差要嗑瓜子。
“那昭琅怎么回事,是爹的风流债不成?”舒兰汀想着舒明玉兴许知道一些什么,回头向她打探。
舒明玉是后头才回宴上的,从那会儿开始,到此刻,已经当了一路冷美人冰雕了,闻言将玻璃似的眼珠子转过来,面色微妙地盯着舒兰汀。
舒兰汀:“怎么了?不能说么?”
舒明玉又闭上眼睛,当她不存在。
“………………”这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
舒兰汀只好独自回了自己院子,自行卸了发髻,叫丫鬟打了水来浣发。
她头发乌黑发亮,像绸缎一般,因好洁每日都清洗,洗起来不费什么功夫,而秋日干爽,只需在院中披发晾上一两炷香,也就干了大半。
在院中干发时,才从丫鬟这儿听说了自己爹的事。
果不其然,昭琅公主就是大学士的风流债。
十年以前,榜下捉婿的美谈发生之前,舒大学士原是个有主的。
舒家是郴州人士,郴州是吴王封地,舒松庭有状元之才,在吴王那儿也是有名的,彼时吴王府中大郡主李淑宁对舒松庭有意,正待其科举高中,再行婚嫁。世事难料,册封旨意来的比金榜题名要早,淑宁郡主成了昭琅公主,坐上了北上的车马。
有说老夫人之所以变卖家产来到京城,就是怕着儿子伤心,带他换个地方。
又过了几年,舒松庭中了状元,后头才有了现在夫人。
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些年夫人为此闹过许多次脾气,府中上下都悄悄传过了。
说到此处,舒兰汀心想,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夫人一进门就去小少爷那院里了,老爷在那低声求情,仆人们都敢进去,全都跪在外面呢。”
“吵起来了吗?”
“老爷都没能进门,怎么吵,姑娘,在宫里是发生什么了?”
好嘛,丫鬟也想在舒兰汀这里打探打探呢。
“我也不清楚,也避着我呢。”
舒兰汀表示等自己知道更多了再来告诉她,丫鬟则表示自己现在可以再去探探前院情况。
丫鬟飞快的去了,舒兰汀“哎”了一声也没拦住她。
不是,她篦子还在丫鬟手里呢!
只好自己去房间再找一个,坐在院子,晒晒月亮、吹吹秋风。
刚在宴会里享了一整夜的热闹,突然到此宁静之所,心中忽而有一些些很微妙的空落。
那种空落,不是明月照大江、苍生一芦苇的空落,只是一片叶儿落了,落得离大树有些远,不能化成养分明年再生在这棵树上了;是小鸟飞去南方过冬,叽喳一冬,再来时藏在泥瓦墙壁上的爪印没了,原来此处换了一个新房子……
舒兰汀想,若要写诗,这样的想法和意境要如何说呢?
颂繁华、歌太平已有许许多多文章了,冬天的雪夏天的花也有了忠实的拥趸,但是雪融后屋檐上的水将瓦片渗的深浅不一的样子、小鸟爪印在墙壁中小小的痕迹、草儿卷曲起来像一个春饼的样子,从未有人去写。
这也是一种空落。
空落但自在。
舒兰汀在这小院里仰头晒月,享一刻的空。
……然后一颗石子扔到了她肩上,太熟悉了这感觉。
舒兰汀大睁眼睛,定睛看去,月儿高悬,墙头上坐着一个黑衣劲装的萧朔。
晚上不是刚见过么,还有什么事来找她?她歪歪脑袋
萧朔单手撑着膝盖,高束的马尾落在身后,挑眉:“不是要飞么?”
“!!!”哇,好讲信赖!舒兰汀双手高举欢呼,萧朔如鸿鹄轻轻落地,直起身来,低眸瞧着她。
他也是后来想起来的,她对他说,“又为这样的事打我”,表情有一些不对。
萧朔道:“等一等再飞,‘又打你’是什么意思,这府上是有谁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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