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路依旧狭窄，泥土松软，鞋底踏下去会粘着湿意。
林觅走在前头，手心已经沁了汗。
秦越珩跟在身后，两人一路行走，却始终没遇到一个人。
没有孩童追逐的笑声，没有清晨挑水的身影，甚至连鸡犬之声都绝迹。
这种寂静让她心头更紧。她分不清，是因为天色还早，还是村子里的人故意避开。
当熟悉的青砖灰瓦映入眼帘时，林觅脚步一顿。老宅就在前方，院门上斑驳的油漆早已剥落，门扇微微倾斜着。
她抬手敲门。声音在冷清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过了许久，门才被拉开一条缝。曹玉梅探出半张脸。
一瞬间，她的瞳孔明显收缩，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一般。
“林觅？”她的声音发紧，“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不是已经……？”
林觅强自镇定，唇角勉强扯出一点笑意：“听说母亲的事，我总要回来看看。”
曹玉梅怔了怔，眼神闪烁，像是在衡量该不该继续开口。
秦越珩这时上前一步，嗓音平淡却锋利：“你好，我们想了解一些事情——”
话还没说完，林觅急忙打断，猛地伸手拽住他袖口。
“堂嫂，是这样的，这是我男朋友。”她硬生生挤出一丝自然的语气，“他听说我母亲去世了，他陪我回来看看……想了解我过去的一些事。”
她强装镇定却也说得飞快，像是怕迟疑一秒就会露馅。
曹玉梅的表情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旧带着戒备。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尤其在秦越珩身上停顿片刻，似乎在审视。
“这样啊……”曹玉梅声音里有一丝勉强的笑意，但很快消散。
她并没有立刻侧身让开，而是把门又掩了些，像要隔出一道无形的屏障。
“林觅，自从你不见了以后，你哥就一直在外头找你。”她低声说，语调缓慢而沉重，“到现在都没消息。”
林觅心口骤然一紧。
曹玉梅垂下目光，手指紧攥着门框，像是在斟酌措辞，最后才吐出一句：“咱们村里的规矩，你是懂的。家里没男人的时候，是不能让外男进宅的。”
话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钉在林觅心口。
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要自己回来住，可以。但要是和这位外头的男人一起，没门。
院门后，院子阴影深重，看不清什么景象。只有一股混杂着陈灰与潮气的气味，从门缝里透出来。
林觅喉咙发紧，却强自抬起头：“堂嫂，他只是陪我一起回来的。”
“陪你回来可以，但不能进宅。”曹玉梅摇了摇头，神色冷淡下来。她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怕什么，又像是提醒什么。
空气顷刻凝滞。
秦越珩站在一旁，眉峰轻挑，唇角勾出一丝讥讽，像是对这种“规矩”根本不屑。他刚要开口，却被林觅用力按住了手臂。
她清楚，在这里多说一个字，都可能让气氛彻底僵死。
曹玉梅静静盯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决定。
林觅努力压下胸口的窒闷，朝曹玉梅点点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那……堂嫂，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什么时候有我哥消息了，也告诉我一声。”
曹玉梅没有挽留，只“嗯”了一声，便迅速把门合上。
木门合拢的声音在清冷空气中格外突兀，仿佛把两人彻底隔绝在门外。
世界再次重新陷入寂静。
林觅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低：“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直到院落的影子完全退到身后，林觅才继续说道，“你想不想先去看看那口井？”
“离这儿也不远，就在祠堂附近。”林觅说得很快，“你要是不害怕，我们要是实在没地方住，祠堂里也能凑合一晚。要不，就睡车里，这几天我们都得小心。”
秦越珩却并未接她的话，只淡淡问道：“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男朋友？”
林觅顿时停下脚步，抬眼看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傻吧？”她压低嗓音，带着几分无奈，“咱们单枪匹马闯进来，这村子里古怪得很。你不知道多少规矩、多少禁忌，踩到哪个点都可能惹祸上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秦越珩眯了眯眼，神情里带着一丝近乎讥讽的冷意：“你以为随口一句‘男朋友’他们就会信你？”
林觅猛地停下，神色第一次完全严肃起来。夜风拂过，吹乱她鬓角的发丝，眼神却冷冷锁定着秦越珩。
“当怀疑只是怀疑的时候，他们会犹豫，会观察，会权衡。但一旦怀疑被认定，认定你撒谎、认定你在探查……”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记钉子钉进寂静里，“那就很可能鱼死网破。”
秦越珩盯着她瞧，眼底的冷笑终于收敛几分。
林觅继续说：“咱们只有两个人，没有退路。谨慎，再谨慎，这是唯一能活下来的办法。”
秦越珩沉默片刻，忽然道：“不如这样。你回老宅，和你堂嫂待在一处，说不定能从她口中套出点什么。我自己在村子里转一转，找找其他的线索。”
林觅脚步一顿，立刻摇头，语气比预想的还要坚决：“不行。”
秦越珩微微挑眉，唇角带着轻笑：“怎么，你怕一个人？”
林觅停下脚步，目光平静而坚定。
清晨的风吹动她鬓角的发丝，像在轻轻拂去空气中的湿意，但她的声音却不容回避：“我怕你一个人。”
她稍稍靠近他一步，声音低而缓，却透出不可推卸的认真：“你不熟悉这里，不了解规矩，也不在意大家的眼光。在城里，这没问题！你是大教授，大家都尊重你，不会有人刁难。但在这个村子里，情况完全不同。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引发麻烦，甚至让你陷入危险。”
秦越珩的眼神微微一滞，他本以为自己最擅长分析，但林觅的话条理分明，让他都不得不认真思考。
他意识到，她温柔的语气下，隐藏着无可争辩的判断力，让他无法轻易反驳。
她轻轻呼吸，像是把这句话压进风里，又压进他的心里：“这是我的事，我自然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你只是被我请过来帮忙调查的，对村子里的情况也不了解，我理应尽我最大的努力，对你的安全负责。”
一阵风吹过，带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
林觅的神情没有退缩，也没有恐惧，她的眼睛清澈而专注，像是在对他作某种保证。
秦越珩沉默片刻，习惯掌控局面，却第一次感到有人用逻辑与责任感，把他牢牢牵住，这牵制不是依赖，而是守护。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讥讽消散了大半：“好，在这个村子里，我都跟你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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