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姚清梧出了宫门,就见长风牵着马车守在宫门。

他抬头看过来,脸上浮出相熟的笑意来,几步上前朝她作揖道:“长风给姚姑娘请安。”

乘风和长风都是崔密祯的人,长风更清瘦些,记性好,性子沉稳,写得一笔好字,时常跟着主子出入宅邸,专料理人情往来之事。

若非家门不幸,他高低也是个富家子弟,将来是要读书做官的人。

可世上的事岂有说得清的,譬如她原来不也是个千金小姐,而今也不过是个庶民罢了。

“何必这样客气,我也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了。”

长风却依旧面色如常,说道:“姑娘是大人表亲,自然与旁人不同。”

想也知道,崔密祯不放心他,特地留了人在宫门外守着。

“崔大人今日还在当差么?”

“......”长风略顿了顿,说道:“今日倒不当差,只是大人吩咐,姑娘在京中举目无亲,便吩咐小人接了姑娘回府,暂且安顿。”

“难为他想得周到,”姚家祖宅早已被查抄,现下的确无处可去。

袖子里倒有桐花塞给她的盘缠,只是这点钱终究是捉襟见肘,京城寸土寸金,最便宜的客栈,三五日的光景,也要分文不剩的。

姚清梧只是无奈一笑,说道:“只是,我并不想去崔府。”

崔家上下当初的神情,她一刻都忘不了,从前一个个待她如自家姑娘的长辈,一瞬就避如蛇蝎。世态炎凉,只叫人寒心。

她垂眸,转身欲走。

长风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姑娘别误会,大人如今开府另住,并不住国公府上。”

“开府?”她愣了愣,回过神投去诧异的目光。

“正是,姑娘放心,”长风浅浅一笑,说道:“姑娘莫要嫌弃,虽比不得公府里头气势葳蕤,却也清雅别致,一应俱全的。”

“我不是嫌弃,只是有些惭愧,叨扰表哥了。亏得有表哥收留,否则,我真要沦落街头了。”她自是有些窘迫,英雄尚且被一分钱难倒,若再挑剔,岂不是叫人以为她矫揉造作了。

长风轻轻一笑,侧身让了让,道:“姑娘上车吧,大人已府中等着了。”

挂着皇城使令牌的马车穿梭在街面上,不识字的百姓,看见前头骑着马的长风,也会战战兢兢退到一旁。

她撩起帘子看了看,今日阳光正好,照进马车里,落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抬眼看了看,是熟悉的琼楼玉宇,两旁商贩林立,熟悉的孙记桂花糕商铺,依旧门庭若市的丰乐楼,一个铜板一杯的冰饮摊子,一切如从前一般亲切,喧闹。

北地的风没有江南的舒润,正值清高气爽,带着一股子冷冽。

可她却觉得恰到好处的舒适,湛蓝如水的天空,恰如年少时心驰神往的安宁。

丰乐楼雅座上,有两位衣衫华丽的年轻公子,正倚栏而坐。

陆攘端着酒盏,一双眼睛却一错不错地追随着马车,清冽的玉冰烧滑过喉头,辛辣之余带着几分甘甜,可今日不知怎么,这甘甜忽就品不出来了。

陪坐的是翰林院编修胡临,与他一样郁郁不得志的人罢了。

他跟着视线探头看去,颇有些感慨道:“还是皇城使的气派大,就这么招摇过市。说起来,我还是颇有些佩服他,放着好好地文官不做,偏要做这万人唾骂的皇城使。”

“谁敢当面骂他,”陆攘嗤笑一声,又说:“你我这样的有名无实的散员,才是受人白眼的对象。”

胡临只得苦笑,摆手说道:“别这么想,人生在世,岂有事事如意的时候,有时候也只是天意罢了。”他探头看着马车驶入拐角,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且看他位高权重,如今不也挨了打,罚了俸么。”

陆攘给自己倒了一盏酒,手上一顿,疑惑道:“挨打?”

“是啊,说是私闯宫禁,”胡临慢悠悠说道:“那日我下值,亲眼见的。”、

想起那日光景,他少不得面色发白心有余悸,又道:“棍棒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那厮愣是一声不吭。若是着棍子打在我身上,只怕我早就去了底下见祖宗。”

“私闯宫禁?”陆攘想了想,只觉得怪异。

皇城使于宫中几乎来去自如,并不新鲜,怎的好端端挨了打。

“想是,惹了太子殿下不喜,”胡临思来想去,都觉得新鲜,“可见伴君如伴虎,人家信你自然捧着,不信你的时候,不就如败家犬一般么。如今,只当个富贵散人,安于当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胡临,你几时这么消沉了?”

“消沉?”他跌跌撞撞地起身,往外走去,说道:“不过是贪恋安逸罢了。”

马车行至内宅,姚清梧下了马车,就见章姑姑带着人远远候着。

“三姑娘!”章氏深深一欠,红了眼眶。

姚清梧忙将她扶起来,二人四目相对,滚下清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章姑姑看着她的模样,感慨道:“三姑娘长大了,越发像当年夫人的模样了。”

府中众人,几乎都是相熟的,唯有小玉儿还是初次见面。

“大人说了,姑娘只把这里当成自个儿家中,不必拘束。”说着又唤了小玉儿过来,说道:“这孩子性子好,姑娘若是有什么使唤,只管告诉她就是。”

小玉儿头一回看到这么天仙似的标致人物,一时紧张了起来,险些咬到舌头,“姑......姑娘,奴婢给姑娘请安。”

几人哭着笑着,不过几句话就熟稔了。

“对了,崔表哥呢?”

她四处看了看,想起方才长风说的话,他今日并不上职,当是在家里。

几人的脸色随即微变,一个个欲言又止。

“大人他......”

"大人他受了伤,"小玉儿见他们不肯说话,便开口道:“大人不许咱们往外说,怕姑娘知道了伤心。”

“受伤?”姚清梧顿了顿,看向长风。

崔密祯在京城里,谁能近他的身。

长风不自然地避过眼神,似有些心虚地开口,说道:“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大人犯了错,一顿板子自是不在话下。”

她抖了抖唇,长风如此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必然是接她入宫这件事,坏了规矩,这才挨了打。

“我去瞧瞧他。”

长风刚想上前一步拦住她,却被章姑姑挡住了。

“.......”,章氏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是凡人,人心都是肉做的,随她去吧。”

她是头一回来崔密桢的宅子,可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却是越发熟悉。

脚下踩着的石子路,遮天蔽月的松竹林,都是从前崔府小院的光景。若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当年他的院子,一派张灯结彩的光景,应当会更热闹些。

她的心轻轻跳动了一起来,原以为一潭死水的日子,将会是她的归宿。

而今,莫名引出一股焦躁。

就如那年如出一辙,他跑到自己面前,问她,喜不喜欢那盏螃蟹灯。

微风轻轻拂过,廊下传来窸窸窣窣地动静,那头挂着一盏破了灯笼,与这满园清贵之气格格不入。

纸糊的灯笼上有灼烧的痕迹,发旧发黑,微微失了神。

她仰头看了几瞬,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寻去,只见乘风从里头出来。

青年愣了愣,道:“姚姑娘?”

姚清梧微微颔首,眼波流转,穿过他往后看去。

只见轻纱摇动,临窗榻下,躺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还好吗?”

乘风回头朝门里望了一眼,含笑道:“姑娘从前说过一句话,小人一直记得,凡事不可道听途说,唯有亲眼所见,才是答案。”

“......”

"小人告退。"说着,他躬身一揖,便侧身避让了出去。

四下无人,唯有凉风阵阵。

她只是迟疑了一瞬,便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羽林卫将军与崔密祯素有交情,又曾受过姚家恩惠,并未对崔密祯下死手。

姚清梧忐忑着,却见纱帐里的人呼吸有些重,扑鼻而来的血腥味,直冲脑门。

脚蹬旁放着水和帕子,一瓶金疮药和一卷扯了一半的纱布。

“还有事?”

崔密祯半阖双眼,心里腹诽,赵永这厮,若是害得他半身不遂,他定要把他的骨头一块一块地啃下来。因动弹不得,纱帘又放了下来,他亦没有回头看,并不知道外头站着什么人。

谁知来人一把掀开帘子,惊得他浑身一颤,又牵动了伤口。

“嘶......”他垂着眼,咬牙切齿道:“一个一个的,都反了天了!”

可等他一抬头,见到的却是一张刻骨铭心的脸。

“穗穗?”

崔密祯脸颊浮着病态的红,脸色白的吓人,眼底充血,叫人看着有些不忍。

他慌忙扯过薄被,却猛地一僵,疼得几乎晕过去。

姚清梧搭上他的额头,手心传来一阵滚烫,说道:“别动,当心些。”

说着,又将被子给他搭在腰间。

“你怎么来了?”崔密祯现下躺着不方便挪动,素日阴冷的人,如今卸了面具,显得几分脆弱。

“怕你有个好歹,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崔密祯闻言,却是无奈一笑:“如今我动弹不得,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哄一哄我。”

“哄了,你就能好受些么?”姚清梧知道他的性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有用。

“不错。”

姚清梧见他执着,便只得开口道;“乖乖躺好,密祯哥哥最厉害了。”

崔密祯竟是一楞,还真是哄孩子的法子。

“穗穗,”他牵着那只手,压在脸颊下,柔声道:“陪着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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