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时,南歌掌了灯,姚清梧吩咐人取了些糕点珍馐,又嘱咐了管事几句,便离开了。
崔密祯站在楼宇正注视着她的身影,院墙外来往人多,已有些喧哗,不比方才清净。姚清梧似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过头又抬头看来,灯火阑珊下朝他投来一抹安温柔地笑。
他勾了勾唇,稍抬下巴,示意她快上马车。
夜色里裹着几缕寒风,到底还是初春光景,春寒料峭了些。
马车走了一程,不知怎么,似有人在府邸门前鬼鬼祟祟张望着,车夫不耐烦地吆喝着,让他们躲远点。
姚清梧眉宇轻蹙,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那人被人呵斥后便有些面色不善,看着并不怵什么,反倒啐了一口。
车夫脸色涨红正要叱骂,却听见莲花叫住了他。
“理这起子小人做什么,不过是几个地痞无赖之徒,有今日没明日的,等着哪里落在咱们手里,自然有他受的。”
那人却哼笑,阴阳怪气道:“也不知是谁有今日没明日,小心应验到自己身上。”
姚清梧的脸色陡然一变,眼神腾起寒意,回头瞥了那人一眼,只把人吓得不敢胡乱言语,匆匆逃走。
第二日天不亮,她嘱咐了石妈妈几句,就带着小玉儿和莲花往铺子里去。
田盏早已得了信,在后堂里等着,来回踱步间也显露出几分担心。
“夫人!”他上前几步,说道:“当真要带着二十万石粮食去定海,只怕路上不太平。咱们虽然有自己的镖局和商队,二十万石粮食,要运多久才罢。”
姚清梧定了定神,说道:“可我一定要救他,他若是三长两短的,姐姐的心血,咱们在江南的产业,不说旁的,好容易替东宫挣下来的,都会受他牵连。”
她又说了一个数字,只把田盏说的傻眼了。
“一百五十万石!?”田盏还当自己听岔了,险些咬到舌头,瞪圆了眼睛:“莫不是咱们中间有细作?”
可细想想又不可能,这件事只有他们几个心腹知道。
“陆攘毕竟是陆贵妃的侄儿,我想着,必定是寿王吞了那修葺水库的粮草,如今好容易遇到了事,捏到把柄,逼着咱们把收的那些粮食吐出来。”
田盏捏了捏拳头,心里头很是恨铁不成钢,咬牙道:“杨县令真是糊涂啊!”
“这事原本也不大,麻烦在可大可小,”她垂眸道:“我已托人往京中送信,恳求殿下保他。明日我就启程去定海,再求万民书替他求情。”
“这能行吗?”
“陛下虽说糊涂,却对子民向来宽待,唯有如此,才能大事化小,保他官身。只是经此一事,他这前程却未卜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田盏还是有些担心,又问:“那最坏的结果呢?”
“最坏的结果......”她垂眸道:“暂且不去想。”
“姑姑!”
外头忽然听见一阵喧闹,小玉儿还在劝阻,却挡不住姚韶安的脚步,只听得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夫人,公子他......”
姚清梧摇摇头,小玉儿会意,便欠了欠身出去了。
“姑姑,今日在学里,我听人说姑父被关起来了,出了什么事?”
消息自然流转的快,再者松阳书院里的书生大多出身衙内,彼此消息都灵通的很。
姚韶安眼中满是焦急,他自小就在杨璋照拂下长大的,视同父兄一般,岂会坐视不理。
“先不急,我们几个正在想法子。”姚清梧不紧不慢地替他扶好儒巾,道:“你私自跑出来,山长知道吗?”
“我.....我跟山长告了假的。”他很想为杨璋做点什么,可到了这儿才发现什么都做不了。
“杨大人会没事的。”她垂眸温和一笑,说道:“如今你也是少年模样了,要学会沉住气,姑姑会有办法。”
姚韶安捏了捏拳头,他本就比旁人心性早熟,如今十二岁的年纪,已有了深沉的性子。
只是这件事,还是踩到他的痛处。
姑姑带他走的时候,他已有记忆了,抄家夷族的阴影,他恍惚也记得一些。
“别怕,”姚清梧抱住他,说;“你只记得好好读书,旁的事姑姑来操心。六年前咱们能活下来,如今自然不例外。”
“姑姑......”
她从袖子里取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并不听他说下去,只是问道:“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垂下头,悄然敛去了脸上的焦躁,神情再次清冷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侄儿这就回书院去。”
“放心,”她安慰道:“姑姑会给你送好消息过去。”
“但若我能帮上忙,姑姑也定要告诉我。”
“好,姑姑知道。”
姚韶安看着眼前人的眼睛,虽说是姑侄,可姚清梧也不过比他长了八岁上下,更像姐姐一般。他默默红了眼眶,他担心杨璋不假,可他更不能失去姑姑.....
姚清梧吩咐人去牵了马车来,又让逢生派人,一路跟着,安慰了几句才目送马车离开。
“逢生,”她等马车消失在尽头,沉静吩咐着:“你去找一找附近的镖局、商队,入夜就出发。”
走之前,她将府中众人叫到跟前。
府中大小奴仆,好些是早早跟着她,也有些是半路跟着她的,她扫过眼前这些人,只是释怀一笑。
火把将院落照的通明,要说她是否是十足的把握也谈不上,毕竟命数不在自己手里,但她不能拖着所有人冒险。
“家中出了些事,”她站在院子里,道:“而今生死未明,我想着诸位与我主仆一场,也不至于到陪命的地步。如今就还大家自由身,若当真有这一天,也能保全自己。”
府中人面面相觑,皆不说话。
“夫人.....咱们跟着夫人。”几个婆子媳妇,心中酸涩,抹着眼泪道。
卖了死契的几个丫头,也没人站出来。
小玉儿捧着箱子,将文书递给她们,细心嘱咐收好。
剩下几人,都是一路跟着姚清梧,她自然知道她们是不肯走的。
“夫人就别撇下我们了,”小玉儿笑着说;“真有这一日,咱们几个也得抓起来,哪里还管什么户籍身契的,早就没抵赖的。”
只是隔壁院子里,却传来了不小动静,只听见混着几声耳熟的叫骂声,便有几人撕扯着出来。
原是几人吵嚷着按着一个侍女,几人抬头见是姚清梧,好似找到了靠山,将人扔去她脚边。
姚清梧蹙着眉宇,看着匍匐在地上人,罗裙粘上脏污,显得有积分狼狈。
待她抬起头,却没想到会是她。
“银叶?”莲花微微一怔,打量着她袖子里漏出来的沉甸甸的珠宝,脸色不善,冷笑道:“老鼠打洞,尽是歪心眼。”
小玉儿皱眉看向她,问向众人:“怎么回事?”
侍女们本就与她积怨甚深,平日里受了不少磋磨,这个节骨眼上,连夫人都还他们自由身了,哪里还会将她放在眼里,便七嘴八舌地开口道。
“她手脚不干净,拿了姨娘屋子里的东西,方才见她要逃,咱们几个看见才要拦下她!”
小玉儿扫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珠宝,将脏物用脚拨到一边,其中还有不少银票,好笑地问道:“青姨娘可真大方,这都是姨娘赏你的?”
银叶眼中满是不甘,想去抢回来却被人按住了,吼道:“与你什么相干,这些都是我应得的。夫人不是说放我们自由身,你凭什么处置我!”
姚清梧看了她一会儿,不疾不徐道:“我手里的人,自然都能放,只有你,我却放不得。”
“夫人何苦出尔反尔,难道素日宽厚大度,都是装的不成,别叫我说出什么好话来。”她冷笑地看向姚清梧,道:“装得夫妻情深,谁知道夫人私底下......”
小玉儿心中咯噔一跳,手下不受控制地甩了银叶一个耳光,眼神中露出阴沉来,缓缓道:“你敢污蔑夫人......”
银叶从未见过小玉儿这般模样,眼中看的好似不是她,而是个死人,她不由地噤了声,哆嗦了些许。
“你若是想走,”姚清梧淡淡地看着她,说道:“自去求青姨娘就是,你的身契,当时不是当着你的面,给她了么?”
她闻言愣了愣,一时瘫坐在地上,哭着磕头道:“求夫人做主,求夫人做主......我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姚清梧却道:“你是个聪明的,我怎好来做你的主。”
说着,看了那几个侍女一眼,几人忍不住互看一眼,暗自笑了笑。
小玉儿便将人交给她们,说道:“如今夫人事多,这等小事就让青姨娘发落就是,是打是卖,姨娘高兴就好。”
“是,奴婢们这就带下去。”
不过隔了一炷香的时辰,便听得西苑传来求饶声,还有青妩的尖叫声,零零落落地,从墙角那儿传出声来。
小玉儿抽了个空,看了桃花一眼,道:“你当真要留下?兴许,以后颠沛流离的,日子不好过。”
桃花摇摇头,释然笑道:“什么苦日子我没经历过,当时夫人在雪地里把我捡回来,这条命就是夫人的,哪里都不去。”
小玉儿想了想,看着她,说道:“那你替我做件事。”
说着,附耳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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