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记攥紧拳头,嘴唇翁动,想说什么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了,”吕凌声音放缓,“不提过去的事了。你只要知道爸妈不会害你,你就听我的话。现在立刻给我准备申请学校。去了国外啊,你身边人档次都提升了,我也放心了。我也不想我们天天因为低档次的人吵架。”
陈记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喃喃道:“低档次?”
“你说什么呢?大声点,”吕凌皱起眉头,“说话不要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我说,什么叫低档次?在你眼里,什么叫低档次?”陈记看向吕凌。
“什么?”吕凌似没反应过来陈记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钱就是吗?”陈记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家也没钱,你把厂子卖了才能给我凑够出国的钱,那我们家也是低档次。够不上人家高档次的人。”
“陈记,你这么跟我说话是不是?”吕凌猛然站起身来,“我辛辛苦苦地赚钱把你一路送到优质的环境里,你脑子蠢,不知道利用环境,不知道发展人脉。现在还在对我大吼大叫?”
“是,我脑子蠢,我认了,我就这样了。所以我到国外也没办法帮你认识‘高档次’的人。”
“帮我?”吕凌几乎破音,“我为了你好你说你在帮我?你现在还这个态度跟我说话?啊?等你到社会了有你后悔的。”
“是啊,所以我准备早点进社会。你刚好可以看一下我撞南墙。”
“行,你以为我会求着管你是不是?”吕凌拿起包,“陈记,我告诉你,你爱出不出。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之后也别问我们要钱了。自己赚去吧。我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说完吕凌就直接出发去了机场。
陈记独自走回学校,盛夏的温度烫得灼人。
不知道是不是很多人的青春期都叛逆过,但是陈记没有。
她从没有做过一件超出狭义好学生定义之外的事。
除了2009年夏天荒谬的孤注一掷。
陈记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吗?
不过她没有骗吕凌,她真的不想念书了。可能是之前一直在拼命读书,眼看还有一年毕业,她却觉得迷茫起来。
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在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干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学那些玩意,拿高绩点,拼命堆砌自己的履历是为了什么。
她努力了那么久,获得了那几行东西,然后呢?她快乐吗?她也不快乐。
获得那几行字的目的是什么呢?
找到好工作?
听到别人羡慕的夸赞?
但她能一直得到正反馈吗?
如果有一天她得不到了呢?
那她存活下去的意义是不是会崩塌了呢?
不过最近有一件勉强算得上快乐的事——她大三暑假实习参与的一个建筑落成了,她迈步走进建筑的那一瞬间,有了一点点脚踏实地的感觉,她迫切地想抓住那一丝感觉。
所以她想试一试直接工作。她真的受不了每天像失去刹车的列车一样,沿着黄金轨道往前冲。
大五上学期,打算本科毕业就开始工作的人在公司实习,准备出国的人做作品集,国内上研究生的人也大都在尘埃多定后,提前去导师的事务所实习。
吕凌和陈峰山的确没有打钱过来。但是陈记之前跟学长做了两个陪标的私活,勉强凑够了学费。至于每月的生活费,只能靠自己微薄的实习工资,不过每天睡在学校,省了一大笔住宿费,也算是可控。
陈记偶尔会在晚班地铁的座位上想起苏芮铭。如果苏芮铭顺利考上大学,那么他今年应该是大三,他是不是会在做完兼职后,坐着晚班地铁回学校。
他有没有考来北京?
他们有没有可能……在某节车厢相遇?
但是直到陈记结束实习,她也没见过苏芮铭。
吕凌和陈峰山下定决心给陈记一点教训,半年时间没有联系过她,也没有给她打钱。但是还是经常偷偷找王笑语的爸妈,通过王笑语打听陈记的消息。
一边欣慰女儿很自立,一边觉得自己的女儿变了,一边又很恐慌是不是陈记会自此不再联系他们。
毕竟吴楚清自从出狱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吴春兰,于是2013年春节的时候,他们主动联系了陈记。
陈记的反应很平淡,没有愤怒,也没有得意,就是淡淡地说了句“好的,除夕前回家”。
自此,吕凌和陈峰山终于相信陈记已经长大了,她可以独立了,可以随时飞走了。
春节的时候,吕凌和陈峰山问陈记未来的安排。
陈记慢慢地吃了一口菜,才开口:“去上海工作。我现在实习的事务所在上海有办公室,我直接去那边。”
“为什么不留在北京,你对上海不熟悉啊。”
“上海我能落户,北京落不了。而且小语在上海。”
“哦。”陈记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吕凌和陈峰山无话可说。
大五下学期,吕凌和陈峰山还是把厂子卖掉了。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市场需求量一直在下跌,连总厂的境况都不佳,更别提像陈记家这种小厂了。与其勉励维持,不如直接卖掉,反正陈记也要开始工作了。
毕业的时候,陈记是整个宿舍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乐蕴在本校继续读研,汪芷澜延毕一年,东西被搬到了其它宿舍,凌蕙去美国深造。
那天晚上,她买了两瓶啤酒,端了把椅子在阳台,盯着黑黢黢的梧桐树吹了一整晚的风。
时间哗啦哗啦地闪没了,每一年都跟她曾经想象的不一样,但又好像她确实看到了她本就该看到的风景。
她突然想起,也是一个深夜,冬天的深夜,她和苏芮铭慢慢地走在黑漆漆道路上,四下一片寂静。
苏芮铭问她:“你对未来的原本规划是什么样子的?在遇见我之前。”
她当时说:“可是我已经遇见你了。”
苏芮铭语气随意地继续说:“我只是随口问问,想了解一下。”
“我会在大三或者大四出国交换,硕士申请美国的学校,毕业了或许,嗯,或许会回国,不过不是北京,而是上海。”
“那就去上海,”苏芮铭说,“我们一起去上海。”
一阵风猛烈地吹过,梧桐树的叶子发出簌簌的响声。
陈记喃喃道:“没什么差别啊。你从来没想过毁掉我的轨道啊。”
——
为什么想来上海?”面试官笑着问。
“一直以来的人生规划。”苏芮铭答道。
“人生规划来上海?”面试官顿了一下,说,“你要不要考虑外派几年?过几年再回上海。现在响应政策,外派机会很多。你英语不错,之前你又提到你要还助学贷款。你很适合外派,三五年能攒不少钱。”
苏芮铭脑海中回响着“三五年”这个时间,面露犹豫。
“行,你考虑考虑,不着急,你回去跟你家里人商量商量,”面试官笑眯眯地说,“我也就这么一说,外派还要申请考核呢。”
“好的,谢谢您。”
2014年7月,苏芮铭大学毕业,他从杭州来到上海,加入了建设公司,有了稳定的收入,稳定的住所。
半年之后,他的师父,也就是当初面试他的面试官,钱方林钱工告诉他6个月的试用期通过,可以申请外派了。
苏芮铭握着电话走到楼梯间,斜靠在墙上,翻开手机盖。
他打开通讯录,点开那个名字,莹白色的光在他的脸上投射了很久。
终于,他按下了拨通键。
楼梯间一片安静,他只听得到电话里拉长的“嘟”音,和他猛烈的心跳声。
“嘟”声响了四下以后,电话接通了。
他站直身体,心脏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喂,你好。”陈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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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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