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一个怪物,司珏想,恐怕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掉它。
漆黑的地下无法视物,那个怪物却自带磷光,像是从幽冥地狱走来,蓬松的头发自外皮每一处长出,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拖了一路,而在那杂乱污秽的头发下,竟然时有女人的脸浮出!
每一张脸都不同,但都无一例外格外娇美,它们没有骨骼的支撑,只有一张脸皮,被怪物的骨骼以各种怪异的姿势推出,全身上下,埋藏了无数人脸!
裴温好倒吸一口凉气,她们这是遇到了沼泽化身的大怪!
司珏感到手腕被抓紧,继而是更大的吸力,墙壁一动,将她们彻底吸了进去。与此同时,怪物也到了墙壁外面。
“女人?”怪物的声音不像人发出的,像是一种刻意模仿的发声,呕哑嘲哳,难听得很。
墙壁没有动静,怪物见它没有吐出东西,站了一会儿,拖着长长的头发离开了。
等怪物走后,墙壁才把人挤出来。
裴温好猛吸一口气,软着身子趴在司珏身上。她刚才恳求身后墙壁的精怪让她们进去,墙壁内的精怪犹豫着不肯答应,裴温好说许诺自己十年修炼的精元为报酬,这才答应庇护她们。
那精怪等不及,在墙壁里逼着裴温好吐出精元,她现在像脱水几天的蔫吧小草,虚弱得站都站不稳。
感受到怀里人在颤抖,司珏没有把人推开,默默站稳了身子。
“那是什么东西?”司珏问。
裴温好有气无力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让你语,”司珏按住那人软绵绵的后脖颈,给她挪了个舒服的位子,“我不傻,那东西绝对不是人。”
“我也说不好,”裴温好蔫吧着想了一会儿,“它应该是沼泽。”
“沼泽?什么沼泽?我们所在的沼泽吗?”
这种事情不好解释,裴温好恢复了一点力气,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得离开这儿,你的问题出去以后再说。”
见司珏不动,裴温好催促道:“那怪物没有走远,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快走吧。”
“你能走吗?”司珏突然问道。
裴温好试着走了几步,没有晕倒:“我还可以。”
那边没了声音,过了几秒,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紧了紧,司珏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吧。”
摸黑走了很久,裴温好被吸了精元,嗅觉越发不敏锐,带着人走了好多错路,每次遇到封死的墙壁,裴温好都怕司珏在身后给她一掌,结果那人一言不发,除了偶尔扶她一把,只是默默跟着她走。
在她们绕了不知多久后,裴温好终于把人带了出来。
此时已经天黑,她们出来的地方是一处滩涂,月色明亮,为滩涂打上粼粼水光,又软又嫩的泥土被她们踩在脚下,裴温好想,司珏这下真的要发火了。
嫩软细腻的土是沼泽盐湖冲上来的盐土。
沼泽取卤,日晒火煎,煮卤熬波,卤水成盐。
这是一处私盐制造点。
司珏的表情再一次沉寂,她吹了一声类似鸟叫的哨子,没过多久,一队暗影如乌鸦般落下。
暗影首卫告罪道:“属下无能。”
“去查,”司珏面对这片浩荡的盐碱滩涂,压不住的怒气四溢,“守株待兔,让人守在这里,把如何制盐、运到哪里、如何售卖,统统给我查清楚!”
“倒也不用如此动气,”裴温好劝道,“我听见有一队人来了,你们在这儿藏一会儿,没准就能撞见他们造私盐。”
司珏皱眉看她,眼神不善。
“……怎么了?”
解开外袍,司珏把自己的外袍扔给她,“穿好。”
“哦……”她还以为司珏要吃人呢。
等暗影该走的走,该藏的藏起来后,裴温好裹着司珏的袍子,趁着月色瞅了一会儿道:“这样一块滩涂,天气好时每日可晒数十斤盐,一斤盐一斤黄金,一年下来至少万两黄金。看样子已经经营了许久,这样大的进项,怕是早已成威胁。”
司珏道:“万两黄金,加上其他进项,可养万人军队。”
“那有什么,”裴温好换了个蹲姿,与司珏并排蹲在杂草后,不以为意道,“擒贼先擒王,查出背后的人杀掉不就好了。”
司珏看她,波澜不惊道:“我能杀的,早就死了。”
察觉到司珏话里有话,裴温好讪笑一声,“不能杀就是有利用价值,有利用价值就好好用嘛,你看你这次查案,没我你不就遇险了吗?”
挪开目光,司珏道:“我并非说你。”
裴温好一怔。
“朝中派系复杂,盘根错综,藩王割据,流民四起。四境之外,东吴与我朝抢占水路,倭寇在东海岸时时来犯,西边夷月族虎视眈眈,都不太平。”
她第一次同人提起大皁的局势,那人还是夷月女子,总觉得有些荒诞。
司珏苦涩一笑,继续道:“我杀了不少人,他们有同外族勾结卖国的,有鱼肉百姓的,有贪污**的,但不能杀的却是最多的。”
因为圣女的记忆,裴温好脑海中有大皁的官员派系网,大致也明白司珏口中的“不能杀”是何意思。大抵是牵扯官员太多,朝廷动荡会引得异族趁虚而入,所以她不得不虚与委蛇,暗地里在自己能动的范围内默默清理蠹虫。
“那你查出制作私盐的人后,会怎样处理呢?”裴温好问。
司珏道:“柿子挑软的捏,查出购买私盐的大头,派杀手去威胁。而这块滩涂会在不久后被官府发现征用。”
“是个好法子,”裴温好点头,继而笑开道,“快看,有人来了。”
夜色下有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背着箩筐而来,他们身上肌肉虬结,牛高马大,毛发旺盛,面色凶恶。
来人放下背篓,从中取出各种工具,每个人都找了一块地方,拿起工具开始在滩涂上运作起来。
翻泥的翻泥,浇水的浇水,还有人负责收集汪积的卤水,司珏紧盯他们的动作,半晌才对裴温好道:“这几个人当过兵。”
裴温好看不出更多信息:“怎么说?”
“你看,”司珏指向一人,“那个人肩背上的疤痕,自大臂至背侧部,略过了心口,又延伸到另一边的背侧。那是戴了护心镜形成的疤痕。”
裴温好恍然大悟,有模学样道:“那剩余几个人的伤疤也是上战场落下的?”
司珏点头,“大部分都是。”
那几个人把泥土翻一遍,收集好浓缩的卤水,便开始内部分工。
两人趴在距离几人几十步远的杂草丛里,听其中一人道:“除了送卤水的,剩下的都跟着老子去窟里。”
两人对视一眼,等他们离开后慢慢走出来,司珏对暗影吩咐道:“跟紧送卤水的人。”
暗影被司珏尽数遣走,末了就剩一个坚持不走的暗影首卫,裴温好想起前世就是他死劝司珏一同出皇宫,肉眼可见的忠心。
“我认为还是有人保护为好,”裴温好笑眯眯地隔开两个人,“毕竟我们有个三长两短,他还可以返回去报信不是吗?”
司珏并非不让人跟,只是她人手不足,眼看那几个人就要走远,她又问了一遍:“你去不去?”
暗影纹丝不动。
“好,”司珏迈步,“那我亲自去查。”
说完手一挽,把落后一步的裴温好拽上,冷声道:“不是替他说话吗,你也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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