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盛凡砰砰砰敲门的时候，顾泽桉正在煲汤，他调到小火去开门，拖鞋已经放到了门口，见柯盛凡脱外套，提醒他：“今天外套别忘了，你家小鬼昨天可能是误会了。”
“嗐，他打小就这样，一惊一乍的，合同呢？”
“桌上。”
顾泽桉继续去备菜，开放式厨房，他切菜的时候，柯盛凡就坐在餐桌前看合同。
这房子去年才买，虽然是二手房，但前业主才住了几个月，装潢还很新，价格也适中，哪里都好，就是开放式厨房顾泽桉不喜欢，总觉得油烟味会飘得满屋子都是。
柯盛凡手里握着签字笔，转了好几圈笔，迟迟不落款。
顾泽桉搓洗番茄，看他一眼，问：“有什么问题吗？”
柯盛凡欲言又止，挑了一下眉。
“和去年一模一样，一个字都没改。”顾泽桉关上水龙头，甩了两下手，问，“你不会是要跟我还价吧？”
柯盛凡把合同放下，仰头看着他，“这二十万一年的顾问合同，你能拿多少提成？”
“四万多。”顾泽桉拿厨房纸把番茄上的水擦干，摆在砧板上。
“这样，这合同咱们不签了，我私人给你五万块。”柯盛凡冲他眨眨眼。
“不行。”顾泽桉抿了下嘴，半点不犹豫。
“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柯盛凡气得吹胡子瞪眼。
顾泽桉放下菜刀，说，“这属于私下收受利益，违反职业道德。”
柯盛凡要跟他理论，顾泽桉慢条斯理地说：“你现在也是老板了，能不能提高一下风险意识？这二十万的顾问费，抛去各项税费，也没有多少。”
“都够开你半年工资了，还没多少？”
“别一天天把公司的钱当成自己的钱，你这种错误的观念要纠正。”顾泽桉洗干净手走过来。
柯盛凡气乐了，揉了揉鼻子说：“那咱们改改，先签半年。”
顾泽桉不解，繁盛能源是由他审计的，财务情况他最了解，今年光营收就超过了三个亿，二十万的顾问费还不够柯盛凡一个月的业务招待费，柯盛凡也不是那么抠抠搜搜的人。
柯氏集团从前是蓝海省屈指可数的龙头企业，柯盛凡人如其名，年轻气盛，早几年把股份都转让了出去，拿了钱出来创业，收购了一间能源公司，其中历史沿革曲折复杂，如今还存在股权纠纷，但二十万对于柯盛凡来说九牛一毛，怎么也不可能跟他在这里磨磨唧唧。
柯盛凡舔了一下嘴唇，盯着顾泽桉的眼睛，认真地说：“泽桉，我想你来帮我。”
顾泽桉坐下，捏了一下眉心，然后才笑：“哟，我还有从乙方跳到甲方的机会？”
“你现在累死累活，撑死了一年也就三四十万，亏你还是北安大学毕业的，说出去让人笑话。”柯盛凡叹气，“老赵要退休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想踏踏实实搞点实业，为社会做出点贡献，但有时候，理想和现实差距太大，我得有个人帮我。”
顾泽桉笑而不语，他有时候也挺羡慕柯盛凡的，创业虽然不顺利，可他有的是底气去闯祸，去失败，钱不重要了，所以还富于民，勇士在奉献的路上遭遇荆棘，可那荆棘也是从鲜花中长出来的。
“不说这个了，有事问你。”顾泽桉四处找电脑，突然一个激灵，眼神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电脑不见了。
柯盛凡还是把合同签了，盖公章的时候抬了一下眼睛，问：“怎么了？”
“电脑忘你车上了。”顾泽桉肉眼可见地心烦，嘴唇也抿了起来。
“每年这时候你就焦虑得不行，多大点事情？”柯盛凡偷乐，把合同给他塞回文件夹里，“柯宴把车开走了，估计在他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顾泽桉压着心里的烦躁，“赶紧。”
柯盛凡电话还没拨出去，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顾泽桉走去开门，谁成想是柯宴站在门口，和他小叔一个德行，有门铃不知道按。
还是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表情，满脸的不耐烦，手里提着个电脑包，眼神都不带看人的，“你电脑忘车上了。”
顾泽桉愣了一下，突然就笑了，扭头看一眼柯盛凡，笑说：“你侄子还挺懂事。”
柯宴往里瞄了一眼，瞧见柯盛凡那懒洋洋的坐姿，表情不自然地说：“小叔，你在这儿干嘛呢？”
柯盛凡言简意赅：“谈生意。”
柯宴拔高声音：“能走了吗？”
顾泽桉从他手里接过电脑，都快开饭了，人家好意给他送电脑，总要客套两句，“吃过饭再走吧。”
他能感觉出来，这小子不太喜欢他，估计也不会留下吃饭，哪成想柯宴‘哦’了一声，板着脸就进来了，带进门一阵寒气。
顾泽桉皮笑肉不笑，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拖鞋。
柯宴两只手插在衣兜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柯盛凡娴熟地从柜子里拿出零食筐，塞进柯宴手里，“你自己玩会儿，我们谈正事。”
“赶紧谈，吃完饭就走！”柯宴把零食筐随手摆去一旁，托腮坐下看手机，余光偷偷瞄着顾泽桉。
汤还没煲好，顾泽桉把电脑打开，和柯盛凡并排坐在一起，脑袋攒在一起看电脑屏幕。
“我前几天看你们的存货报表，这几项原材料的报废情况很异常，我对比了前两年的报废情况，和对应产成品的完工率，反正不太对劲。”顾泽桉把报表打开。
“是不是研发中心领去用了？我看看。”柯盛凡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一点。
“你最好去查查监控。”顾泽桉怀疑地说，“说不准，你被偷家了。”
柯盛凡脸色难看起来，“多少金额？”
“账面金额二十多万，仓储部如果有人偷了材料出去卖，除了提高报废率，还可能出现库存账实不一的情况，我月底去盘点，你查清楚，当天我没有时间陪你复盘。”
柯盛凡点点头，“钱还是小事，就怕长此以往，产线上生了蛀虫，牵出一大堆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什么，咱们盘点定31号晚上9点怎么样？”
顾泽桉还没说什么，桌对面，柯宴翻零食的动作一顿，眼神里都是匪夷所思，“叔，你疯了吧，大半夜盘点？”
“去去去，你懂什么？你知道产线停工一天要损失多少钱？哪家公司不是半夜盘点？”柯盛凡心烦死了，年底事情本来就多，股东间有纠纷，公司里还出了内贼，一脑门子的烦心事。
顾泽桉幽幽地说：“加班费，盘点费给足了，几点都不是问题。”
柯宴就看顾泽桉那脸，觉得他是个助纣为虐的黑心商人，他抓起一罐松子，打开盖子剥来吃，砸吧了两下嘴，越吃越不对味，一股子霉尘味，他翻转盖子看了眼保质期，“我靠！过期一年了！”
顾泽桉眨了下眼睛，纳闷道：“过期了吗？前年所里发的年货。”
柯宴没好气道：“你吃不出来啊？”
“我要爱吃，它就不会过期了。”顾泽桉无辜地说。
柯宴：“......”
柯盛凡哑然失笑：“行了，开饭吧。”
叔侄俩吃过饭就回去了，柯盛凡打车来的，回程正好一辆车。
柯宴坐上副驾驶，柯盛凡问：“你回学校还是回家？我送你。”
柯宴沉默须臾：“去你家。”
“上我家干嘛？我也不回家啊，我回公司。”柯盛凡发动引擎，先把车开出去。
柯宴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样子，实在是忍无可忍，问：“柯盛凡，你给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学坏了？”
柯盛凡没琢磨过来，“什么玩意儿？”
柯宴拔高声音，“我问你，你是不是搞同性恋呢？”
赶巧是红绿灯，车停在马路中央没动，但凡在高速上，柯盛凡这手脚一抖，直接就得往西天开，“搞个屁！少胡说八道！”
“你衣服搁他家，他家东西摆哪儿你都知道，吃过饭还主动去刷碗，你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柯宴和他争辩了几句。
柯盛凡这事儿说不清楚，他和柯宴差了七岁，从小相处起来就像兄弟，可人就是很奇怪，十岁和十七岁能当兄弟，但二十一岁和二十八岁就很难，进入社会后，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像是硬生生割裂了自己的人生，变世故了，却难以启齿。
柯宴还是打篮球打游戏的阳光少年，他柯盛凡已经变成了势利的生意人。
柯盛凡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就说：“你不明白，顾泽桉这人有真本事，我想把他挖过来当财务经理。”
柯宴狐疑地看着他。
红灯转绿，柯盛凡把车开出去，缓缓又说：“他大学毕业那会儿，进了铭光工作，就全国十强那间公司，可能是有点什么，被人给挤出来了，所以回了苏溪市，进了现在的事务所，我猜他可能不愿意再去企业，事务所累是累点儿，底子干净。”
柯宴突然就想起高中情书那件事，冷不丁问道：“那他现在单身吗？”
柯盛凡说：“我跟他不谈这个。”
小狗：“叔，你是不是学坏了？”
叔：“我没有。”
小狗：“那行，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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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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