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孽海记

说着,他伸出双手,缓缓扼住了穆棠棣的脖颈。

小婴儿瞬间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小脸涨得通红,原本抓着他衣襟的小手拼命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他张着嘴,发出微弱的“呜呜”声,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直直地盯着穆容冲,像是在问“爹爹,你为何要这样”。

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扎进穆容冲的心脏。他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忍——这是他的儿子,是他曾经捧在手心的宝贝啊!可一想到自己的权位,想到朝堂上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想到江湖中对他虎视眈眈的门派,他的眼神又变得格外狠厉。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紧闭上双眼…

小婴儿的面色从通红变成青紫,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最后轻轻呜咽了一声,便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气绝身亡,再也没了动静。

“啪嗒——”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响。穆容冲猛地回头,看见空谣站在门口,手中的蔷薇粉锦盒掉在地上,胭脂洒了一地,像一滩刺目的血。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穆容冲的双手,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穆…穆容冲,你…你在干什么?”空谣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穆容冲心中一惊,连忙松开手。穆棠棣小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在他怀中,嘴角溢出白沫,眼睛还翻着狰狞的白眼,却没了任何神采。

“空谣,你…你怎么来了?”穆容冲的声音有些慌乱,他下意识地想把穆棠棣藏在身后,却又无处可藏。

空谣没有回答他,只是疯了一样冲上前,一把抢过穆棠棣的尸体,紧紧抱在怀中。当她的手指触到儿子冰凉的皮肤,看到他脖颈上那两道清晰的红痕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穆棠棣的小脸上。

“穆容冲!你做了什么!!!你都干了些什么???”她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恼怒,声音喑哑得几乎要撕裂,“他是你的儿子啊!是我们的棠棣啊!你为什么要杀他?!虎毒尚不食子,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她抱着穆棠棣,一遍遍地喊着“棠棣”,哭声凄厉得让人心碎。客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她的哭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成一曲悲凉的调子。

穆容冲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的痛苦和挣扎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上前扶她,想告诉她原因,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怕,怕空谣知道他们是兄妹后,会彻底崩溃,会恨他入骨。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一时糊涂?”空谣冷笑一声,泪水流得更凶,她抱着穆棠棣,慢慢站起身,眼神里满是冰冷的绝望,“你掐着他脖子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怎么会是一时糊涂?!穆容冲!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你说啊!!!”

穆容冲浑身一震,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说话啊!”空谣上前一步,几乎是怒吼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们的儿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穆容冲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起头,大吼出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能接受我的儿子是个残次品!我是丞相,是武林盟主,我的儿子必须是完美的!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一切!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能让天下人负我!阿谣!你不要妇人之仁好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们其实是一对孪生兄妹!我们是兄妹!!!你听到了吗?!”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空谣的心上。空谣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寒冷——原来在他心中,所谓的权位和名声,比他们的儿子还要重要,比他们的感情还要重要!

他们是兄妹又如何?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冷暖自知,其实穆容冲待她根本就不好!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麻醉自己,让自己觉得他待她至柔至暖,她是幸福的、是备受众人艳羡的!

“呵呵,完美?”空谣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幽怨,“穆容冲…你所谓的完美,就是牺牲自己的儿子吗?!你所谓的理想,就是建立在骨肉分离的痛苦之上吗?!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父亲,更不配做人!你会遭天谴的!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说着,失魂落魄地抱起穆棠棣小小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就往冲。

“你不能走!”穆容冲连忙上前拦住她,声音狂怒中带着莫名其妙的恐慌。他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朝她半威胁半恐吓地吼道:“空谣!你若是敢踏出丞相府一步,就再也不是丞相夫人和武林盟主夫人了!你给老子回来!回来!!!听到了没有?我让你回来!!!”

“让开!”空谣厉声喝道,眼神里满是决绝,“穆容冲,从你掐住棠棣脖子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要离开这里!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这副面目可憎的虚伪嘴脸!”

穆容冲看着她眼中的恨意,心中一阵剧痛。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儿子,更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无怨无悔陪着他的女子。他伸出手,想抓住她的衣袖,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空谣早已抱着穆棠棣小小的身体,决绝地转身,一步步迈向门外的雨幕。

空谣的嘴角勾起一抹绝望的冷笑,她伸手拔掉了发间繁复华丽的钗簪,长发披散在肩上,她动手扯掉了身上华贵的外袍,踢掉了脚上精美的鞋子,转过身决绝地瞪着穆容冲:“我空谣,从来就不在乎做什么丞相夫人,也不稀罕当什么武林盟主的贤内助!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穆容冲!你的眼里只有权势和名利,你这个人好可悲,好可怜呐…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坏事做尽,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空谣的话字字珠玑,穆容冲一时怔然。他赢了权位,赢了名声,赢了整个江湖和朝堂,却最终,输掉了自己的妻子,输掉了自己的儿子,输掉了曾经拥有过的,最珍贵的幸福。

空谣抱着穆棠棣冰冷的、小小的尸体,赤着脚在雨地里踉跄前行。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脚底被碎石划出一道道血泡,她却浑然不觉,心中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凉。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隐约出现一座青灰瓦檐的建筑,是城郊那座早已鲜有人至的静心尼姑庵。

庵门紧闭,铜环上锈迹斑斑。空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叩响门环,“咚咚”的声响在雨幕中格外沉闷。片刻后,侧门吱呀开启,一位身着素灰色僧袍的老尼探出头,见她抱着襁褓、浑身是泥与血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女施主,何事至此?”老尼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疏离。

空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怀中紧紧护着穆棠棣的小小身驱,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子:“师父,求您收留我…求您,让我在庵中了此残生。”她说着,缓缓掀开襁褓一角,露出穆棠棣青紫的小脸与脖颈上的红痕,“这是我的孩儿,我…我只想陪着他,为他日夜诵经祈福,赎尽罪孽。”

老尼望着那毫无生气的男婴,又看了看空谣眼中破碎的绝望,轻轻叹了口气,侧身让开道路:“阿弥陀佛,施主既是心死至此,便进来罢。只是庵中清苦,且需断尽尘缘,施主可曾想清?”

“想清了。”空谣抱着穆棠棣的尸体站起身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凡尘俗世,于我而言已是炼狱。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所谓的丞相夫人空谣,弟子只求做庵中一钵一僧,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老尼引她至后院一间简陋的禅房,又找来干净的布巾与僧袍。空谣小心地为穆棠棣擦拭小脸,换上柔软的素布衣裳后,将他轻轻放在禅房的木榻上,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儿子的眉眼,泪水无声地淌落在衣襟上。

直到暮色四合,她才亲手将穆棠棣埋在庵后那棵常青树下,立了一块无字木碑——她怕任何字迹,都会惊扰了孩儿的安宁。

第二日清晨,空谣跪在佛堂前,看着老尼手中的剃刀落下,乌黑的长发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如同她碎成齑粉的过往。她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深深叩首,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砖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弟子空寂尘,愿以余生,赎己之罪,祈孩儿安息。”

从此,静心庵多了一位沉默的尼僧。每日清晨,她会提着木桶去常青树下浇水;黄昏时分,她会坐在树下诵经,声音轻柔得像在对孩儿低语。禅房里没有任何装饰,只在案头放着一个长命锁——那是她为儿子穆棠棣打造的项链,如今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偶尔有香客来庵中祈福,人们见她眉目间残留着昔日的温婉,却总带着化不开的悲戚,忍不住上前搭话,她也只是淡淡颔首,低头诵金。只有在无人的深夜,禅房里才会传出压抑的呜咽,直到晨光熹微,一切又恢复成死寂的平静。

问菩萨为何倒座,叹众生不肯回头。

空谣走了之后,穆容冲总是站在丞相府的回廊失神,眼神空洞。这天,一阵冷风刮过,他才猛地回过神,却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他抬手抹了一把脸,雨水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知道空谣的性子,她曾经对他说过,若他负了她,她就会去城郊外的尼姑庵彻底削发为尼,永不回头。他知道她言出必行的性子,知道她一旦做出决定,就永远不会改变。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必须要找到她,必须把她带回来。不知道这是否因为爱,还是由于要失去她的恐惧。他不想失去她,因为她是他的所有物,不管是他的妹妹还是妻子,他要她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枣红马在雨地里疾驰,马蹄碾过积水,溅起高高的水花。穆容冲坐在马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金线,脑海里却不断闪过空谣抱着儿子穆棠棣的模样,闪过儿子最后那充满恐惧的眼神。他猛地闭上眼睛,试图驱散那些画面,可越是用力,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

半个时辰后,他策马停在了静心庵外。穆容冲跳下车,快步走向庵门。庵门紧闭,他伸手叩响铜环,“咚咚”的声响在雨幕中格外刺耳。

片刻后,侧门开启,还是那位老尼。她看到穆容冲,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还是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施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我要见空谣,”穆容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让她出来见我!!!”

老尼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施主,庵中并无名为‘空谣’的女子,只有一位法号‘空寂尘’的尼僧。她已剃度出家,断了尘缘,施主还是请回罢。”

“空寂尘?”穆容冲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好一个断了尘缘!你让她出来!我有话要与她说!”

“施主,”老尼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坚定,“出家人不打诳语,空寂尘尼僧不愿见您,还请施主莫要扰了庵中清净。”

穆容冲看着老尼坚定的神色,心中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他抬手就要推开老尼,强行闯入,却在这时,他听到庵内传来一阵轻柔的诵经声。那声音温柔冷清,却带着一种死寂的平静,正是空谣的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诵经声顺着雨幕传来,像是一把钝刀,缓缓剜着穆容冲的心。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再也无法向前一步。哀莫大于心死,他知道,空谣是真的永远不会再见他了,那个曾经对他柔笑、对他永远无条件温和乖巧的女子,已经死在了他亲手制造的悲剧里。

老尼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施主,尘缘已了,执念无益。还是请回罢。”

穆容冲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庵内那片模糊的灯火,久久没有动弹。雨越下越大,打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浑身冰凉。他痴痴愣愣地站在庵门口,直到天快亮时,他才缓缓转身,踉跄地跨上马背。

庵内的诵经声渐渐远去,可穆容冲却觉得,那声音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头里,日夜不停地回响。从今往后,他将永远活在愧疚和恐惧里,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权位和名声,终将变成困住他的牢笼,让他永世不得安宁。

这是一道女娲炼石、亡羊补牢、悬崖勒马也弥补填满不了的天崩地裂。

丞相府梧桐的荫蔽掩住了日色,长廊里阴凉而幽静,空谣曾经最喜爱的那只金丝雀正在笼中“吱吱喳喳”地歌唱,仿佛在倾诉它的寂寞和痛苦。

可他的爱侣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笼子里的金丝雀,即使打开了笼门,也还会因为留恋主人,选择再次飞回他的手掌心。可空谣已经永远飞走了,飞到了天涯,飞到了海角;飞到了天堂,飞到了地狱。而笼中这只天真烂漫的金丝雀,却还耽溺于这盏精心打造的黄金牢笼里,忍受着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寂寥与落寞。

静心庵内,法号为空寂尘的尼姑依旧坐在常青树下诵经。她面前的无字木碑上,雨水不断滴落。她神色虔诚,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与过往告别,也像是在为自己的余生悲凄地叹息…

一场幽梦同谁近,恨海情天有情痴。东厢月,数日风雨,遥看绒花若飞絮。

倘遇观音先跪奏,今世永不坠红尘。且停且忘且随风,缓行浅看冷从容,策马踏花奔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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