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蕴和那小默是被萧蒺藜亲自送回寝室的。
凌晨三四点，女生宿舍也寂静无声，三个人的脚步声就格外清晰，谁也没有说话。推开301寝室的门，透过一点光可以看到四张床，其中两张床上的人睡得正香。
因为明天还要去见主任，所以萧蒺藜没有留她俩很久，利落地把人送回来，很快就离开了。
寝室门轻轻关上，和门框碰撞发出细小的声响，而后大约安静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两张床上的人同时睁眼翻身冒出头，紧接着一阵气声的“怎么回事啊”此起彼伏，甚至有点吵。
2床简人间掀开被子坐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不是谁抓的你俩？我们俩回来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俩人刚才去办公室的路上就偷偷发了讯息，早就知道寝室的两人没睡。
那小默还郁闷这事呢，小声道：“是三草！我不知道她看见你俩停车没有，反正我刚骑上车就被她扣住了。”
4床卢雨梵也坐起来了：“三草抓的？要完。”
“可不完犊子了嘛。”谢长蕴一个头两个大，“她差点没气炸了，我不会被退学吧？”
三个人齐齐望向她，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
对于萧蒺藜来说，那小默算从犯，而且还没去就给扣住了，肯定会从轻发落。
但谢长蕴可是完完整整参与完，并且显然乐在其中的，要是让那些老古板知道，真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简人间心里没底：“应该……不至于吧？”
只是最低一档的任务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什么资料文档的，一般失败了都没关系，只是没有收益，连钱都不用赔。
为这个退学简直亏到家了。
“我觉得，”卢雨梵脑子向来好使，想了想说：“她是不是以为佣兵都是杀人的，以为你也去杀人了，才这么生气的。”
黑市佣兵买卖的是人命，随便问十个人，九个都这么想。市井平民尚且不了解，出身优良的军校老师萧蒺藜，就更不会知道。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不过现在讨论这些也没用了，萧蒺藜已经知道她们没杀人，况且，她生气的程度不能决定谢长蕴的结果。
究竟是死是活，还是得看明天。
寝室很快重归寂静，不安的因子散落在各个角落，谢长蕴躺在床上，睡意并不浓，但她用力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军校生对精神力的操控可以控制身体的入睡时间，只要调节方式得当，一分钟内就能入眠。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果然，精神力控制下她意识趋于模糊，困意裹挟着梦境而来，身体睡着了，梦中的神智却越发清醒起来。
雾气渐渐缭绕，巨大的岩石与木质书架在朦胧中显现，袅袅烟气透出松竹香，峭壁像墨被揉开般出现，很快与岩石融为一体。淡香弥漫，水声潺潺，恍若世外仙境。
谢长蕴出现在清晰的仙境里。
固定而熟悉的梦境，她早已经完全习惯。今天时间紧迫，所以她一进来就走向书桌，上面摊开着一本书，泛黄的书页由白线缝合，和订书机装订的课本很不一样。
她在这一页已经停留很多天了。
是的，没有人知道，谢长蕴的睡眠不是休息，而是一种精进。
自从成人礼那天做了这个奇怪的梦，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梦境。能翻开的书，留有字迹的岩石，练武的器具，这一切逐个出现，彻底改变了她的生活。
跟随梦境的指引与发掘，她学会拳法、剑法和点穴术，醒来也不会遗忘，并且能够自如使用，自主练习。
她的梦已经在无形中成为她的底牌，即使她并不知道背后的秘密和缘由，但这些是其他任何人都接触不到的。
独一无二，必定是杀招。
目前在练的轻功，是能够让人身轻如燕的招式，但谢长蕴总是觉得不得章法。
刚才在厂区，她至少飞了七八米高，那已经是历次最好的成绩，可惜还是摔在了墙上。
她明明可以上去的，最后为什么差了口气呢？
“提气，运气……轻功依赖于气，取决于气。”
谢长蕴看着书页喃喃自语，扭头走向最大的那块青色岩石，上面刻着一句话。
气是一切的源头。
她意识到是自己的真气不够，只是之前练习拳法、剑法和点穴时，真气的作用似乎显现得不大，但是到了依赖真气的轻功，弊端就暴露出来。
谢长蕴知道怎么炼气，但说实话，她不喜欢炼气。
这玩意看不到成果。
每每她按照心法练习一个周期，什么都感觉不到，就算再认真再投入，也没有发现任何变化。
曾经她认为真气和他们的精神力是同一种东西，之前练轻功也基本依赖于精神力的作用，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她还是得研究炼气才行。
“啊呀烦死了！”
谢长蕴一把将书扣在桌面，搓着头发倒在地上有气无力。
明天即将面对的审判已经足够愁死她了，哪有心思再慢慢研究这些。
她现在只求主任别给她搞个退学，别通知家长，就这两个愿望千万要达成。处分惩罚什么的，她都没所谓。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回她又要出名了。
第一学年转专业出名一回，第二学年和黑市搅和再出名一回，谢长蕴啊谢长蕴，你真的要黑红全校啊！
想到这，她感觉自己的头变得更大，干脆直挺挺躺在地上装死，手臂一摊开，在地上摸到枚铜币。
梦里的铜币和星币也长得不一样，铜币轻薄，中间有方形的孔，表面刻着一些纹路和字样，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标准流水线制造出来的，像手工制品。
摸到这个，谢长蕴一骨碌翻起来，想起自己梦境里还有个小玩意，于是赶紧在地面翻找起来。
果不其然，离铜币不远的地方还有两枚一样的，总共三枚铜币，由于梦境的特殊性，就算谢长蕴乱丢乱放，也不怕这里的东西会找不着。
角落有块模样特别的黑色石头，表面平坦而宽，上面覆盖着一层晶亮的沙土，遮掩住石头本来的光泽。
谢长蕴蹲在石头前，两手合起抓着铜币，对着石头说话。
“明天，化险为夷，成不成？”
说完，一把将三枚铜币撒在地上，铜币的正反组合会昭示某种特定的结果，书架上有本书里记载得很详细，只不过这个占卜方法背后的原理不详，准确率也不详。
因为谢长蕴根本没学会。
她只会把铜币扔出来，然后去石头上翻答案，虽然这个答案往往莫名其妙，但总比没有好。
拿手拂开石头上的沙土，果然露出了一行刻字，谢长蕴精神一振，定睛看过去——
既来之则安之。
谢长蕴：“……”
好没用的安慰。
·
旦日清晨，天气格外好，金黄的太阳光一早就打在玻璃窗上，机械包围的军事学院训练场逐渐响起装置运作的声音，周六也有零零散散的班级在进行体能训练。
一只鸟飞过教学区，落在宿舍区外的树上，往最近的宿舍窗口望进去，能看到四颗毛茸茸的头顶。
四个人跨坐在各自的椅子，趴在椅背上围成个圈。
简人间手里捏着根荧光粉的蜡烛，拿点火器小心翼翼点燃，微弱的火苗晃晃悠悠。
“今天，是我家狗的生日，我替它许个愿，希望它干姐香香和奈奈，今天安然无恙。”
说完，把蜡烛吹灭了。
那小默盯着冒烟的蜡烛绳，“代许的生日愿望，能有用吗？”
简人间眨眨眼，转头看过去：“信则有！咱们阿香说的，是吧。”说完又看向旁边的谢长蕴。
谢长蕴兴致缺缺：“能不能别叫我阿香。”
话音未落脑袋就挨了一个暴栗，简人间扔了蜡烛凑过来，“香蕴同学，咱们301香煎奶绿小分队，绝对不能分开。你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给我留下来，听到没。”
卢雨梵双手抓着椅背，“不至于退学吧……咱们机甲驾驶边缘专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真抓那么严，咱专业都垮了。”
确实，学院不是没有学生当黑市佣兵，只是因为大家心里都有数，接的都是简单的低级任务，所以老师们从来没有发现过，从来都没有。
“好！它最好是！”那小默雄赳赳气昂昂，不知道是应和卢雨梵还是给自己壮胆，幼稚地伸出一只手到中间，很快，另外三个人的手也默契地搭上来。
“祝我们平安留下，顺利毕业！”
·
“5号教学区到了，请有序上下车，高峰期人员密集，必要时请主动错峰。”
帝**事学院面积非常大，学生们前往不同教学区需要乘坐微型轻轨，全封闭的玻璃屏障将轨道嵌在庞大的训练场边缘，扭头就能看到场地内训练的学生，不断有人下车加入其中。
谢长蕴和那小默在5号教学区下车，学校的教师办公室、教官办公室都集中在这里。
两个人相伴走到C座4楼，心惊胆战地敲开萧蒺藜的办公室门，里面却不是萧蒺藜，一名年龄稍长的女性军官站在桌边，正望向她们两个。
“你们来了。”
谢长蕴和那小默如遭雷击。
完了。
梁主任！老师的老师辈，上过战场的现任军官，笑里藏刀的老油条。
她们还没见到萧蒺藜，就先直接见到梁主任了，她还在这等着她俩……
谢长蕴闭上眼。
谁来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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