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身世

在回城的路上,韩庆宇斜倪着恩荣,明知故问道:“把你送哪儿?”

“向阳路的实惠多超市门口就可以。”恩荣思索了一下,报了一个距离福利院不远的地标。

“切~”韩庆宇不屑地自嘴角发出一声嘲笑。

恩荣听到后回过头看向他:“有问题?”

韩庆宇微微一笑,心里生出的厌恶使他和很想嘲弄恩荣一番:“不好意思让我送你到福利院门口?”

恩荣神色一凛,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恶意。

韩庆宇不顾恩荣的沉默,出言警告道:“我告诉你恩荣,曾栾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人,趁早离他远些。”

恩荣随口反问道:“高不高攀的,你说了算?”

韩庆宇向前倾了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曾栾是温家的儿子,有钱有势,谁都想要趴他身上吸一口血,但我告诉你,他可不是随便谁人都可以接近的,尤其是你!”

“你这有权有势都可以吸他的血,为什么我不可以?”

“放屁!我和栾哥在一起不是图他什么,反倒是你,终于承认了接近他是别有用心!”在韩庆宇的世界里,他单纯地把人分为穷人、富人,接近曾栾的人和不接近曾栾的人等四种类型,所以,恩荣占了其中两项,足以令他对这个后来插足者没有好态度:“你粘着他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我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韩庆宇气急败坏道:“那还用说,就你这种低劣人等,扒着曾栾不就是想从他身上得到钱吗!”

恩荣听完,反倒笑了:“看来你脑子里,真的没什么墨水。”

韩庆宇反问道:“什么意思?”

恩荣收住笑容,对着黑暗中的韩庆宇真诚建议到:“要不,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韩庆宇抬手便是一推,恩荣被推得差点撞到前排座椅靠背上。

“我想你妈的大头鬼!……张哥,停车!”

车才刚开出温阳度假村,此时四周全是山林,黑漆漆的除了几盏路灯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夜色中,韩庆宇对着恩荣露出一脸狰狞:“既然这么爱想,那你猜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恩荣凝着眉头沉默着。

随后韩庆宇对着司机小张的方向大喊:“张哥,开车门!让这位爱思考的好学生下车好好想想!”

司机小张看着恩荣瘦瘦的身板,于心不忍道:“小宇,这么晚了,这里又是半山腰,气温可不高啊。”

“那有什么,我们班的好学生这么聪明,总有办法的。”

“可是……”

韩庆宇不耐烦了:“还等什么,等着我来开门吗?”

小张听完,叹了口气后开始解安全带。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恩荣先司机小张一步解开安全带,唰的拉开车门跳下来。

小张还是想再多说两句:“小宇,外面太冷了,就这么把人扔在半山腰很危险,回头韩区长要是知道了……”

“我爸爸日理万机,哪有空关注到这么一个破孤儿!走吧,太晚的话我妈该担心了。”

司机小张听完也只是默默地摇摇头,尽管他实在不舍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扔在半山腰,但还是万般无奈的发动了车子。

被半路扔在这荒无人烟的清阳山,恩荣刚一下车先是禁不住寒冷地哆嗦了一下,接下来就后悔了刚刚为什么要嘴硬与韩庆宇正面刚。

“我这张破嘴,和这个白痴纨绔较什么劲!”

隆冬深夜的清阳山半山腰,空气与风都透着钻心蚀骨的凉,恩荣来回望了望四周,目及处全是漆黑漆黑的浓墨色,往前走是将近百公里的临安市区,往后走是一两公里的温阳度假村……

恩荣脚下艰难地踱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转身往度假村方向跑去。

大约跑了十多分钟后,恩荣终于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度假村的大门口,在保安室门口停下。

值班保安见门外跑来了一名少年,心里顿时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但凡来度假村的人,几乎全是开车过来,但像这个少年这样徒步过来的,他还真没见过几个。

“同学,你找谁?”

恩荣停下来顺了顺呼吸,道:“我想找曾栾。”

保安组半个月前接到通知,温氏小少爷要在这里“休养”,组长要求他们但凡听到曾栾两个字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你是他什么人呢?”

恩荣即刻解释道:“我是他同学,刚刚来过……就,十多分钟前开出去的那辆黑色商务车。”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这大冷天的,你一个小孩子在山上乱跑很危险的!进来说,天儿这么冷,别冻坏了。”保安大叔操着一口东北口音,听起来虽然粗鲁,但至少比韩庆宇的话音要令人温暖。

恩荣也不客气,道了声谢谢就钻进了透明的保安室大门,坐下后立刻表明意图:“叔叔,其实我是半路被人甩下车的,现在没地方去,来这儿也是碰碰运气,想问问这里有没有回城的班车之类的……”

保安大叔为难道:“班车早就在腊月二十五那天停运了。”

“那我能进去吗?我不是坏人,我是曾栾的同班同学。”

“孩子,不是我为难你,是我们领导说了,这位大少爷的一言一行都是顶紧要的事儿,一律都要报告,你等下哈,”保安大叔说完就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将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通。

电话挂断后保安大叔给恩荣倒了杯水,说:“你稍等一下,我们领导一会儿回电话过来。”

恩荣接过纸杯礼貌道谢。

“你说你叫恩荣,是你本来就姓恩,还是……?”在等保安室领导来期间,保安大叔闲聊问道。

恩荣放下水杯,警惕地回问道:“您是有什么事吗?”

保安大叔憨厚地摆摆手道:“你别误会,就是俺们老家那有一个孩子,爹妈都不在了,亲戚也没人收他,所以就送去了……”大叔清了清嗓子,改口道,“呃,交给了国家来养,后来就改姓了恩,所以我才有这么一问。你……不是吧?”

恩荣双手笼着水杯,将其放在膝盖上:“是的叔叔,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我本来姓桑,恩是国家给的姓,我们那儿的孩子大多都姓这个。”

或许,只有对着毫无交集、又心存善意的陌生人,恩荣才敢剖开心扉,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遭遇。

“哦~怪不得!”大叔听完直拍膝盖,又问道:“那为什么还有姓党的?”

恩荣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解答道:“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在我们那里,从婴儿时期就被丢弃的,就姓党,由警察或者其他人送过来的半路孩子……就姓恩。”

“天杀的!!!”保安大叔拿着水杯的手在桌子上愤起一摔,几片泡得发棕的茶叶顺着激起的水花洒在了玻璃覆盖的桌面上,“太狠心了!太狠心了!这么好的孩子,随随便便就丢了……这些人就不配当爹妈!”

恩荣放下水杯,机灵地在桌子上抽出几张纸,擦掉那洒出来的茶叶:“没事的大叔,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嘛。”

这样的画面恩荣见过不下百十次,早就已经免疫了。

他记得初初来到福利院时,正好赶上一波身穿艳丽红马甲、头戴红色遮阳帽的志愿者前来献爱心,彼时恩荣刚刚从火车站,又辗转公安局后被送来了福利院,他前脚才吃了顿饱饱的饭,后脚就被一个妆容精致的阿姨抱了个满怀。

恩荣清晰地记得,那个阿姨的泪水顺着她那浓浓的眼妆,蹭脏了他身上那件今天妈妈刚给买的衣服上,后来还穿着脏了的衣服与好几位与她差不多模样打扮的阿姨拍了照片。

那时,年仅6岁的恩荣第一次知道了“可怜”是什么意思。

自此以后,他几乎每个月都会被一批陌生的志愿者叔叔阿姨抱一抱、搂一搂,甚至亲一亲。

脸被蹭脏了,他就去洗脸,衣服蹭脏了,他就在睡觉前洗干净,只是那一句句“好可怜”就像一抹顽强污渍一样,尽管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洗掉这抹污渍,但他自己知道,这抹污渍是洗不掉的。

直到经年累月的泪水和鼻涕再也无法打动恩荣的心后,再面对来自于可怜他悲惨命运的人时,他非但不会与对方同哭,反而会一笑而过,回过头去安慰可怜自己的人。

保安大叔泪眼模糊地拍胸脯保证:“放心孩子,今天晚上要是见不到小少爷,就和我睡在这里,反正我值夜班。”

恩荣站起身,礼貌地向保安大叔道谢。

大约两三分钟后,保安大叔接到了一通电话,对着电话嗯嗯哦哦了好几声,挂断后就对恩荣说:“孩子,小少爷是见不到了,但一会儿秦经理会来接你,把你送回福利院,你看行吗?”

恩荣一听可以回城,总算松了口气:“可以,真的太麻烦您了。”

时间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左右,度假村门口停下了一辆黑车,自车里走下一位面色和蔼的中年人,保安大叔见状立刻开门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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