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消逝

曾栾另起一个话头问道:“陈瑶名下的那家公司现在什么进度?”

楚明立刻回答:“差不多快要做空了。”

曾栾:“好,拿这个去温家良那换点信任,告诉他,说这是我为了报复赵龙飞和陈瑶而刻意赔的钱。”

曾栾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在一次私人聚会里认识了大山集团的千金陈瑶,并在热恋期中以陈瑶的名字成立了一家投资公司,进出流水皆以陈瑶的名义出账,自此之后一年时间,曾栾靠着这家资本投资公司为陈瑶挣了很多零花钱,自然,对钱毫无概念的陈瑶以为每个月多出的那十几万便是所有的盈利,但她不知道的是,更大的大头却牢牢地握在曾栾手里。陈瑶劈腿以后,曾栾便着楚明逐步做空了这家投资公司,并将所有的负债扣到了陈瑶名下。陈瑶之所以现在还没什么大反应,是因为所有的债务还都在可控范围内,赵龙飞应该也在帮她填窟窿,不过按照计划,这个窟窿除非大山集团亲自出面,否则是填不上的。

楚明担忧问道:“那陈瑶呢?陈瑶家的大山集团和温氏集团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他爸爸要是知道你在背后搞她的掌上明珠,估计杀了你的心都会有了。还有赵龙飞,虽然他爸爸在京州做官,碍不着咱们临安的地盘,但温总应该不至于会蠢到得罪赵部长吧。”

曾栾无声一笑,慢悠悠地道:“大山集团的千金给自己的儿子戴绿帽子,自己儿子合理反击也在情理之中,至于他愿不愿意为了他儿子出面和大山集团斡旋……”

楚明急不可耐:“那要是温总不站出来呢!”

曾栾目光平静:“楚明,要不要打个小赌?我赌他多半会站出来。”

楚明试探性地推测道:“其实,你也是想趁这个机会,测测你在温总心中的地位吧。”

曾栾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愿正面回答楚明的猜测,想了片刻转移话题道:“我去澳洲后,除了蓝空之外全部解散。”

这下楚明更是惊讶了,甚至声调也提高了几个分贝:“为什么?!这可是你三年的心血啊,先不说他们还在挣钱,就算赔了钱,也没到解散的地步呀。”

曾栾解释:“我在澳洲鞭长莫及,留着是个隐患。”

楚明:“可为什么偏偏留着蓝空呢,这几家公司里只有蓝空不盈利,其他都是赚钱的。”

曾栾揉揉眉心:“蓝空是做信息大数据的,未来大有用武之地。我走后就用其他公司变现的钱养蓝空三年,等我回来再做打算。”

曾栾说完,楚明便明白了七八分:“好,我听你的。”

挂断电话前,曾栾另想起一件事,便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不过不着急。等你手头事情闲下来后再做。”

“好,你说。”

“……”

深州的夜晚燥热难耐,偶有几丝清风,吹来的气息也是带着温度的南方热风。

曾栾打完电话后便带着不知是对还是错的忐忑,一步一犹豫地朝病房门走去。向来运筹帷幄的他,此刻根本想象不出来亲生父母的出现,会不会给这个可怜的孩子生前最后一丝安慰。

推门而入,他原以为面对的画面要么是泪眼婆娑的母女情深,要么是令人伤心的临终告别,可实际上病房此刻却空荡荡的,仅有1人扶着窗台站在窗边。

“恩荣?”曾栾认出了窗前的背影,轻轻唤他。

恩荣肩膀一震,在听到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后微微垮了下来。他转过身,忍着几将冲破胸腔的苦闷看向门口来人。

曾栾箭步冲过去扶住恩荣的肩膀,柔声问道:“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曾栾……曾栾……”恩荣一叠声喊着面前人的名字,汹涌而出的悲伤几乎让他言语不成形,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口。

“彤彤呢?”曾栾扶着他坐到一旁椅子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恩荣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开口道:“被、被推走了。彤彤……离开了。”说完后,恩荣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也就此被抽走,软趴趴地伏在了曾栾的肩窝处。

颈部渐渐传来一阵热潮,眼角也随之酸涩异常,尽管曾栾此时心里也仿佛被压了一块重石般呼吸困难,但他仍旧搂紧怀里的人,支撑着全身的力量不让二人均陷入崩溃的漩涡中。

几分钟过后,恩荣颤抖的肩膀渐渐松弛下来,情绪也渐渐趋于平静,曾栾轻轻放开他,低下头确认了一下他脸上再无新流的眼泪后,柔声道:“不哭了,告诉我,其他人呢?”

清醒过来的恩荣自知失态,往后挪了挪,与曾栾空出一些距离,“彤彤父母来的时候,她几乎没什么意识了,直到医生给她打了一针后才醒,可也只是醒了几分钟,然后……人就没了。曾栾,彤彤没了……”

“她走得开心吗?”

恩荣身子一动,抬起眼睛面向曾栾:“至少是笑着的。曾栾,谢谢你为彤彤做的一切。”

“是吗,这到底是为她死前圆梦,还是加速她离开的催化剂呢。”

曾栾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他心想,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硬要彤彤见到苏妈妈,或许彤彤会被“眼前的苹果”多吊几天的生命也未可知。

恩荣立刻解释说:“在你帮忙找彤彤父母的这几天,院长已经将这件事查清楚了,那天苏妈妈离开后,是党林,他趁大家吃饭的时候偷偷去宿舍找了彤彤,并跟她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所以彤彤才因情绪激动引发了休克!他是福利院里一名患有严重反社会人格的孩子,十几岁了。在这件事情上他是导致彤彤离开的罪魁祸首!”

曾栾不太明白福利院的制度,所以问道:“他会受到什么处罚?”

恩荣说:“按照规定,应该会先对他进行精神鉴定,如果符合标准大概率会被送到相应医院进行治疗。”

“彤彤的亲生父母要不要追究?”

恩荣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就算他们要追究也没有资格,彤彤的法定监护人是福利院,早就和她的父母脱离关系了!”

曾栾知道,恩荣在父母这个话题上属于一点就炸的类型,为了不至于让他情绪太失控,只好快速止住话题:“好,我们先不说了,回去吧。”

恩荣平复了一下情绪,乖乖地点了点头,被曾栾牵着手腕一起离开了病房。

彤彤于离开后的第二天上午在深州城西殡仪馆火化,在场送别的分别是彤彤的亲生父母、苏妈妈,还有福利院的几位负责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

恩荣和曾栾也去了,只不过他们并未亲临火化现场,而是在殡仪馆大厅前的花园边远远地望着。

恩荣说:“你要是想去的话就过去,我在外面等着就好。”

“为什么不进去?”

“我害怕。”

“怕什么?”

恩荣转过头看他,认真地说:“怕鬼。”

“世上哪有鬼?”曾栾嘴上虽然在否认,但还是搂住了恩荣的肩膀。

恩荣重新看向火化厅,看着大厅里的人来人往回忆道:“大概四五岁时,我爸爸为了躲债离开了家,我妈为了工作把我丢给了姥姥。那时村子一到冬天就会经常会死人,往往三五天就会有一场葬礼,而村里的孩子都野惯了,无论是葬礼还是婚礼都会结伴去个凑热闹,我也一样。不过次次都会被庞大的送葬队伍吓到当天晚上睡不着觉,姥姥困极了就会吓我,说不睡觉就会被死人抓走,一起装到棺材里被埋起来……”

曾栾加重手臂的力道。

恩荣转头看向曾栾,无比认真地问道:“曾栾,死可不可怕?”

曾栾道:“没死过,不知道。”

恩荣收回视线,张望着整洁明亮的火化厅,薄薄的单眼皮下一双眼睛仿若有丝一样被厅内的动静牵引着,半天后道:“不过,人死前应该会有很多遗憾吧。比如再也吃不到喜欢吃的东西了、见不到一直想见的人、做不了一直未做的事……”

曾栾总结道:“所以,我们要好好地、尽情地活着。”

回去的路上由曾栾开着车,车内放了一首舒缓情绪的音乐。恩荣不声,曾栾也不语,二人仿佛约好了那样,沉默了一路。

彤彤火化后第三天,党林被强制拉去做了精神鉴定,最终被判定患有精神疾病,一个星期后移交给了深州第二精神病院。

面对这个结果,曾栾终于忍不住问了恩荣:“党林的处罚算是严重的吗?心理辅导会不会缓解他的病?”

恩荣一边工作一边说:“严格来说他的情况已经不属于心理「障碍」的范畴了,它属于「病症」范畴,针对病症来说心理辅导只能起辅助作用,主要还是靠药物和机器手段治疗,将他交给专业的精神机构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听完恩荣的话,曾栾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恩荣停下手打键盘的动作看向他:“什么?”

“你的病……”

恩荣神情一顿。

曾栾见他似乎颇为敏感,便摆了摆手不打算问下去:“当我没说。”

恩荣试探地问:“你害怕了?”

曾栾摇头,定定地看着恩荣:“不怕,我只是担心你。”

恩荣微微松了一口气,重新转到电脑前,不去看曾栾:“我和党林不一样,我没那么反社会。我和他的本质在于,就算发作,他是对外的,而我是对内的。”

“能治好吗?”

恩荣被问得有些不安,端起手边的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随后道:“你来福利院也差不多十几天了,如果你所谓的「调研」结束了,还是早点回临安吧。”

“好。”曾栾几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恩荣的话。

“……”恩荣乍一听完,猛地扭过头看向曾栾。

曾栾悠然开口:“不过,临走前你能陪我一天吗?彤彤的事的确带给我不小的冲击,我想出去散散心。”

恩荣思忖过后觉得并非难事,便回他:“我周一才休假,而且这个星期五有志愿者团来献爱心,估计没时间。”

曾栾建议:“等志愿者团走之后的星期一,如何?”

恩荣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他:“好吧,那就下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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