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正在被剥离，副本开始崩塌溃散。
林嘉再次睁开眼，又是熟悉的地方——副本边境处。
两扇大门屹立在前方，整个空间却只有她一个人，阒寂得仿佛连风都静止了。
她神经一紧，眼皮跳了跳，莫名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在脱离副本后，饕餮魂反噬效果消失，足肢变回手脚，肩膀上的洞穿伤正在渐渐愈合。
唯一不变的，是脖颈后依旧炽热的独眼印记。
她抬手想捂住印记，指尖触碰的那一刹那却因高温而下意识远离。
等林嘉再度抬头，发现面前的两扇门正在变幻，变成无数扇黑洞洞向她敞开的大门。
高大门扇宛如一座座交错林立的墓碑，门后面是深浓漆黑的虚无混沌。
林嘉感觉自己正处在一方聚光灯下的舞台上。
仿佛有无数道视线从门后混沌中射出，粘稠附着在她身上，从头到脚一寸寸将她打量。
纯白空间被黑暗侵袭，天幕散出猩红吊诡的光芒，如月初升般现出一道暗影。
门扇向暗影聚起雾气，暗影的身形逐渐凝实。
黑雾构成的躯体，唯有额前睁着只猩红瞳眸，一转不转地盯死林嘉。
它浮在高空中并不言语，可周身四散的黑雾像是锁链般攻袭而来。
林嘉转身就跑，可双腿瘫软无力，运动幅度稍大就引得心脏紧缩。
身体机能又恢复初始了，而且更可怕的是，她发现手腕上的麒麟璧消失，什么技能面板和空间背包更是无影无踪。
这到底是怎么了？
脖颈后的独眼印记烧灼她的神智，似乎是在提醒——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了吗？
灵之瞳……破道具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还给她制造出这样的险境？
林嘉按住心绪，控制笨拙的身体躲过一道黑雾锁链，尽量放平呼吸稳定心率。
黑雾锁链越来越多，任她在门扇碑林里左闪右躲也无济于事，身上已经有数道雾气腐蚀的伤口。
锁链织成罗网，收束口正在收紧企图网住林嘉。
四处无路可去，只有一扇扇大门，这是在逼她往里钻吗？
可是没办法了，她心里一横，闭眼纵身跳进距离最近的一扇门。
……
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且四周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林嘉抱住双臂，原地踌躇着要不要向前走。
就在此时，前方亮起一团昏黄光晕，朦朦胧胧似有暖意。
犹豫不决的她当机立断调转方向，往与光晕背道而驰的方向进发。
诡异虚无的门扇后，漆黑环境里恰到好处亮起的灯火，怎么看怎么可疑吧？
飞蛾扑火，死无葬身之地。
林嘉深一脚浅一脚走进黑暗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有微光照亮前路。
她终于能够视物，于是举目四望企图弄清四周环境，然而视线突兀断绝在不远处。
只见不远处立着一座高大无字碑，石碑上缠满漆黑锁链，背面似乎捆缚着什么东西。
好奇心害死猫，自从进入无限副本，林嘉就把自己的好奇心压制到最低。可双脚仿佛失去控制般，自发走向石碑后。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跪在无字碑后，铁链穿过四肢紧紧绞缠成锁，缓缓流渗的鲜血已经在链子上覆盖一层层血污。
跪伏在墓碑后……这是认罪的姿态，可石碑上没有字，这人是犯了什么罪？
不等林嘉一片迷蒙的脑子想出结果，碑后的人抬起头来：“救……救我。”
谨慎如林嘉并不轻易答话。
厚重云层后终于漏出月光，清清冷冷洒在荒林里，洒在漆黑无字碑上，也照亮碑后人的面目。
他容貌朗秀，可眼眶中空无一物，被锁链缚住的四肢瘦削畸变，像蛇一样盘在无字碑上。
林嘉后退半步，踩在枯枝上惊起一声虫鸣。
这是，蝉的叫声？埋在地底的蝉？
男子似有所感，引颈张望着，用他那空荡的双眼：“别走，别走！”
林嘉顿了顿，不是因为听从男子的话语，而是在寻找不发出声音的落脚处。
可当她看准位置落脚，平坦无物的地面还是传来一声虫鸣。
林嘉再退一步，脚尖触地的瞬间，翻动泥土下回荡起震耳欲聋的蝉鸣。
不管她如何落脚，这些埋在地底下的蝉都不死不休地叫着，声嘶力竭发出信号。
无字碑后，男子歪歪头，黑白驳杂的长发蜿蜒在肩头：“都让你别走了，我听得见。”
林嘉站在原地，目光梭巡，却并未找到任何趁手武器，唯一的树枝都被踩断。她想了想，终归还是开口：“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男子仰起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空荡眼眶，惨白唇瓣牵出几丝笑意：“来救我，我就告诉你。”
林嘉冷静问询：“怎么救？”
男子思忖片刻：“……怎么救？这是个好问题。”
林嘉屏息凝神，忽而感觉有风吹起鬓发。这风并不是连贯的，轻柔到宛如飞虫翅膀扇动掀起。
她本能地偏过头，视野中倏忽闪过一对黑色膜翅。
这是一只蝉，它停栖在林嘉右边肩头，腹部鼓动振颤发出鸣叫。
距离太近，她感觉自己的右耳快要聋掉，抬手想捂住耳朵。那蝉却振翅飞起，趴在她后颈上。
昆虫的节肢触感让林嘉头皮发麻，她一动不敢动，那蝉也一动不动地趴着。
男子适时开口：“把眼睛挖下来还给我，就是救我。”
脖颈后的蝉颤动膜翅，掀起微弱气流似是附和。
“眼睛，还给你？”林嘉确信，他要的眼睛不是她的眼睛，而是化成图腾的灵之瞳，停栖在脖后的蝉就是最好证明。
男子并未马上答话，林嘉却猛地踉跄几步，面前突兀显出一条土龙，泥土翻涌滚动将她推向前方。
林嘉被土龙带到无字碑后，脖颈上的蝉鸣叫一声。
男子抬起锁链捆住的手，肤色苍白如纸，比落雪还要冷清。
他准确握住林嘉的手腕，看似瘦如枯木的手指把她钳制得死死的，然后带到自己面颊上，拨开额前乱发。
月影横斜疏淡，他空荡的眼眶上方，有三道深深凹陷的疤痕。
前额最深的疤痕里，一颗锈红色珠子暗芒幽深，简直就是等比缩小的灵之瞳。
“看到了吗？你拿到的，是这三只眼睛的其中之一，现在请你归还。”
他冰冷如死人的手指像一条蛇，悄无声息绕到林嘉脖颈后，指尖轻轻触碰她的皮肤：“嗯？它在你身体里融合的很好。”
林嘉忍着恶寒：“还给你就能放我出去？”
男子微微一笑：“当然。”
“看来这只眼睛对你很重要？”她问。
“是的。”男子回答，“没有它就没有我，快把它还给我吧。”
林嘉点点头，感觉脖颈后的蝉已经将膜翅扎进皮肉，一副要生生把图腾剜出来的架势。
她深吸口气，憋在胸腹中，抬手在男子面前晃了晃。
没反应，他的确没有视力，这点小动作也引不起地蝉的警告。
林嘉继续憋气，食指成勾猛地挖进男子额前的疤痕里，企图把那颗珠子抠出来。
一刹那，蝉鸣声响彻整片荒林，高频的振颤让她耳膜阵痛流血。
林嘉缓缓吐气，思绪全部放空，舍弃耳朵这个器官，食指毫不停顿地从疤痕里挖出珠子。
锈红珠子沾染鲜血，是淋漓的朱砂色。
蝉鸣声静止了，男子四肢越发瘫软，脸上表情出奇安静。
“你要把它拿走吗？这是我仅剩的眼睛，虽然不能视物，但我需要它。”
林嘉捏住珠子：“你到底是谁？无限空间里诱使我进入这个世界的黑雾，也是你？”
额前疤痕的鲜血流注到男子唇边，他伸出舌头轻轻舔舐，鼻尖微微耸动：“我是谁？临死前，你会知道的。”
他嗅着血腥气，找到林嘉手指的位置，张嘴一口含住。
这人连口腔都是冰冷的，林嘉猛地抽回手，那颗珠子却被男子用舌尖卷走。
她嫌弃地在衣服上擦干净手指，面前的男子笑得格外诡异，珠子衔在口中宛如嘴里长了只眼：“下次再见面吧，到地狱里来见我。”
地蝉铺天盖地涌来，转瞬间侵吞了男子的身影。
无字碑后空荡荡的，连锁链都消失不见，唯独留下冷清清的月光。
不断渗血的耳朵告诉林嘉这不是幻觉。
地蝉男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了。
她原地站了会，视线里捕捉到异样，蹲下身发现碑后藏了个琥珀色蝉蜕。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俯身捡起蝉蜕，然后毫不留情碾碎。
世界扭曲消失在眼前，她又回到了无限空间的副本边境处。
林嘉尚未站稳，如影随形的黑雾便出现在她身后，黑雾拥簇在中心的那颗红眼愈显赤色。
黑雾似乎并不能言语，这也可能是它把她逼进门内世界的原因。
锁链缠住林嘉脚腕，几近拖行般把她扔进了一扇银灰大门里。
所谓的地狱里见面，是笃定她会死在这扇门后吗？
……
“来晚了？”
一只额前长着白毛的黑猫跃行在门扇碑林上，口吐人言。
“动作这么快……察觉到灵之瞳开启，副本一结束就把人带走，他还真是迫不及待啊。”站在紧闭门扇前的人赫然是老板。
玄星趴在门框上，舔舔爪子：“迫不及待想要杀了林嘉？这扇门可是中级副本的通道，我没记错的话她才是初级玩家吧？”
“不止是中级，这还是一个晋级副本。”
玄星的猫脸上露出几分震惊：“晋级本？也就是说这个副本只有她一个玩家，而且不能用任何道具？”
“完了，又要死一个新同事，清明烧纸都烧不完。”玄星忽的抬起爪子，“她还说要给我带金枪鱼刺身呢！不能死不能死。”
老板：“我平时是少了你一口吃的？”
玄星打哈哈，转移话题：“那个东西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还把她扔进副本里？”
老板语气淡淡：“直接杀了，只能拿到一个灵之瞳。但把她扔进副本里，凭借吸引力找到第二只眼睛，这时候再杀不迟。”
“果然这种不老不死的东西就是坏。”玄星深有所感。
老板忽然瞥了眼玄星。
玄星：“我没说您！”
说罢继续回到正题：“那怎么办，救不救她？她要是死在副本里，灵之瞳不就被它拿走了？”
紧闭的银灰门扇肃穆屹立于前，老板捻捻指尖：“副本已经开始了，没有任何外力能进入，这是无限空间的规则。”
“生死在己，空间规则不要轻易插手。等着吧，看她能不能赢下这一局，有没有资格驾驭饕餮魂。”
建设一只阴湿男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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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地鸣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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