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阮霏烟被幼弟突如其来抗拒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那边今日的朝堂之上气氛已经凝滞到极点,所有的大臣垂着头,连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喝骂争吵不休的文武官员们此刻都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得如同鹌鹑一般,眼角连一丝余光都不敢投向坐在明堂上的帝王。只有丝毫没有一点眼力见的凌江国使臣还昂着头得意洋洋的侃侃而谈,大肆吹嘘着凌江国和燕朝联姻的好处,以及凌江国国主的诚心。
“为了表示诚意,我家主上愿将我凌江国的明珠乐晴公主许配给贵朝三皇子殿下,以结两国之好……”
“哦?”
大马金刀地高坐在龙椅上的燕昭帝萧湛眉毛一跳,声音却沉稳有力,丝毫听不出喜怒。
使臣以为对方被自己的话语说动,表情更为兴奋,拱手上前一步朗声又抛出一个更为诱人的条件。
“若此婚事能成,我主愿意倾凌江国全国上下之兵力助贵国伐越,征讨事成之后只求芒山,泉湖两城。”
“凌江王考虑得倒是周到,也很是大方……”燕昭帝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点了点,突然笑道:“不过凌江王难道没听说朕已经有意为皇儿赐婚了?”
“这……”使臣有些迟疑,没想到燕昭帝会把这件事挑明了说,在他们看来,两国联姻,他们又让出了许多好处,别说是婚约了,就是已经成婚了,为了维系两国的关系也会腾出三皇子宁王萧闵的王妃之位,想到这里,使臣心里底气更足了,假意沉吟了一会,才貌似为难道,“略有所耳闻,我主也正是为此而来,三皇子殿下人品贵重,近日来的相处又与乐晴公主情投意合,若能再得陛下赐婚,可以说是天作之合!”
低垂着头默默听着凌江国使臣滔滔不绝地宣扬自家的富庶和两国联姻的好处的文武百官私下里互相交换了眼神,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队列中身着朱色补服的阮正清。
听着使臣这话,压根就没把当年燕昭帝还未发迹之时萧家三郎和阮家嫡长女之间的口头婚约放在心上。
这么些年,阮家因为萧家的牵连一路跟随着萧家定居在锦阳,两家之间的婚约虽然没有对外大肆宣扬,但也算是官员们之间众所周知的一件事。已经成为皇帝的萧湛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阮家长女的疼爱,几乎将之当做自己的半个女儿看待。
若不是三年前太后娘娘年老体弱,加上这几年天下局势风云突变,老人家跟着两个儿子几经周折,才终于暂时定都锦阳,可惜才算安定下来,几天富贵荣华一享,顶在心头的那一股心气一散,身体却迅速衰弱下来,不多久一场急病去了,伤心过度的燕昭帝立誓守孝三年,拖延了婚事,早在那一年阮霏烟就该嫁入皇家成为名正言顺的宁王妃了。
众人不时投来的目光让阮正清感觉浑身冒汗,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但身板依然挺得笔直,面色也丝毫没有变化。
无论如何,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他身为当事人之一,也不宜多说什么——这一来,且不说自家烟儿和三皇子之间只是口头上的约定,连纳采之礼都未过,名不正言不顺,就是陛下真的有意为乐晴公主和三皇子两人赐婚,也多不过是情理上有碍,但这点瑕疵哪里比得过国家之间的联姻大事。
这二来,两人之间的婚事从烟儿及笄开始就一波三折一路拖到了现在,在阮正清看来,两人之间从小的情谊是真,但奈何缘浅,才会多番有此波折,在事未成定局之前及时止损,也尚来得及挽回,只担心烟儿会因此伤心……
平静的表面下,阮正清一颗老父亲的心几乎要□□碎,多日来的推演猜测今日总算要有个了结,倒让他有一种事情终于要尘埃落定的放松感。
他又挺了挺身子,垂头忽略同僚们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只静静地立着,仿佛朝堂上现在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这样的表现倒是让一些暗自窃喜的家伙感到有些无趣,各自默默收回了视线,等待燕昭帝的回答。
然而,接下来使臣的话的人并非燕昭帝,反而是靖安王萧彦泰然出列,先是面向燕昭帝拱手致敬,随即转而看向站在朝堂正中的使臣,朗声道:
“多谢凌江王抬爱,不过这件事还要看看当事人的意思……”
阮正清握住笏板的手微微松了松,本是初春清冷的天气,他的手心却几乎已经被汗液浸湿,目光微抬看向正前方身着蟒袍头戴紫金冠的身影。
而和他同样动作的还有在场的大多数官员。
瞬间被众人目光聚焦的三皇子萧闵抿紧了唇,目光中闪过一丝挣扎,他侧过头去望向挺立在前方的二叔——靖安王萧彦,正对上对方投过来的那沉沉的目光,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他抬首望向自己的父亲,躬身稽首。
“宁王,你的意思呢?”
燕昭帝端坐在高处,萧闵并没能看清对方的表情,传入耳中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他定了定神,最终还是稳住了声音回道:“但凭父皇做主!”
朝堂正中顿时静得雅雀无声,好一会才传来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嗤笑声,紧接着就是靖安王含怒的声音。
“宁王真是深明大义!”
萧闵恭敬地低下头,并没有理会靖安王的讽刺,更没有回头。
“既然如此——”燕昭帝朗声打断了朝堂之中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在凌江国的使臣大喜过望的表情中淡淡道:“使臣就如此回复凌江王吧,特赐婚朕之三皇子与凌江国乐晴公主,以结两国之好——礼部尚书——”
“在!”看了一出大戏的礼部尚书周泽抖着腿慌忙出列。
“三皇子大婚的事情,礼部尽快准备好!”
“是!”礼部尚书小心翼翼地应道,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坐在上头的帝王一眼,别人不清楚,掌管礼部的他可是最先知道皇帝从春节大礼之后就已经开始叮嘱礼部尽快准备阮家大小姐和三皇子的纳采事宜,言语之间对原本的未来宁王妃十分重视,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不是在为儿子娶王妃,而是在嫁公主呢!
今天这一出显然不在陛下的意料之中,也真不知道皇家这兄弟、叔侄之间到底在闹什么。他心里一边唏嘘,一边颤巍巍地抬眼看向燕昭帝,等待对方示下。
“退下吧!”接触到已经年过半百的礼部尚书那堪称有些惶恐的眼神,燕昭帝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随意地挥了挥手,又转向使臣那边,“两国联姻乃是大事,使臣也该尽快回禀凌江王才是,朕也会亲自修一份国书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凌江王手中……”
“多谢陛下提醒……”使臣有些一头雾水地回应道,不明白为何这样的小事还值得堂堂的一国之君专门叮嘱他一个小小的使臣,但还是诚惶诚恐地跪地谢恩,又在燕昭帝一连串施恩的话语中连连磕头谢恩……
一场本该充斥着喜悦的朝会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等到皇帝身边的内官用尖细的声音宣布退朝时,除了那位没什么眼力劲的使臣,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阮正清更是感觉这一场下来,比他在国子监带一百个学生都要累,本就是文官,此刻更是感觉几乎要支撑不住,待散朝声一响,连连拱手抱歉,直接拜别了各怀心思想要上前寒暄的同僚们,脚步才踏出武安殿高高的门槛,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师傅,请留步——”
阮正清额角狠狠地跳了跳,但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躬身行礼,努力用平稳的声音回应道:“宁王殿下——”
身体还未弯下去,就被一双手扶住,宁王几个大步上前托住阮正清的手臂,温声道:“师傅免礼,您是我的授业恩师,不必如此拘礼。”
这一插曲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表面上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目不斜视的模样,可那如同蜗牛爬般的脚步瞬间暴露了这群朝臣们热衷于看热闹八卦的心思,而能做救星的靖安王和凌江国使臣已经在燕昭帝的宣召下前去了御书房,感觉到众人或担忧或看好戏的目光,阮正清感觉自己的额角也开始突突地疼痛起来。
他微微使力,挣脱了宁王萧闵的搀扶,后退一步,正好踩进春日难得灿烂的阳光中,恭恭敬敬地一鞠到底,光暗交界之处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不敢当!”
站在阴影中的宁王沉下了脸,“我知道师傅是怪我,放心,烟……”
阮正清心中一突,不顾身份就想出声喝止对方继续说出女儿的名字,如今事已成定居,陛下金口玉言,又是两国联姻大事,必再不可更改,此刻再牵扯到烟儿身上只会徒增是非。
喝声还不及脱出口,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就从旁边插进来,一身通红的官服顺势挤入两人之间,一把扯住了阮正清的袖子,洪亮的声音震得阮正清一个激灵差点失态抬手捂住双耳。
“阮大人,你可让我好找,靖安王可把我托付给你了,我是个大老粗,军中又事物繁忙,又不敢推脱王爷的好意,只能来和你商量了,还请大人千万理解,万不可将我推辞在外……”
阮正清只感觉整个手臂如同被一把铁钳牢牢钳住,巨大的力道让他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就顺着对方的拉扯几乎是被裹挟着远离了武安殿门口……
众人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给惊呆了,甚至忘了各自还在暗戳戳地观望,直接停下了脚步望向事件中的三人。
“大胆!”萧闵被来人堪称粗鲁无礼的举动惊住了一瞬,随即大怒,“你是何人,如此无礼,是谁教你如此对待朝廷官员的?”
那如同狂风一般席卷而来的男人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转过头,猛地一拍大腿,连忙放开阮正清,夸张地行了个大礼,挂着一脸老实憨厚的笑容道:“我说我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宁王大人,请王爷不要见怪,我才跟随靖安王从战场上下来,在军队里搞惯了,还没有习惯锦阳这里的这一套,还请见谅……”
萧闵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待看清了对方的样貌,惊诧道:“你就是那个顾铮?”
本章已补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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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婚事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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