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在恰到好处的低温下肆意舒展,就像夏日空调房里抱着一张凉感冰丝被。
溪白惬意地翻了个身,曲起一条腿。
但毫无支撑的触感,让他的意识恍惚了一阵,手掌下意识地往本该是床垫的地方摸了摸。
空无一物。
溪白猛地清醒了过来。
大脑思绪回笼,失重坠落感并未像潜意识预料地那般到来。
只是他刚松了的一口气,在看清面前情状的那个瞬间,又重新提到了喉咙眼。
是那个大色鬼!
溪白慌乱地寻找四周的掩体,但看到的只有一片黑雾。
一个高大的身形自雾气之中浮现,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只见过一次,熟悉是因为见了一次就永远忘不了。
溪白捧脸,无声尖叫。
啊啊啊啊救命!
高大的身影渐渐逼近,溪白连呼吸都几近停滞。
但很快,鬼王的动作似乎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靠近的意思。
溪白听见雾气里似乎传来一点轻微的咳嗽声。
“你还记得我吗?”
溪白死死抿着唇。
当然忘不了!
前两天才骗他说他阳寿将尽,还说喜欢他。
对人鬼情未了的情节并不感冒的溪白,只觉得被鬼,还是鬼中之王盯上的体验并不如话本里说的那般心情悸动,神魂颠倒。
他只觉得害怕。
在此刻,溪白无比地想念顾弛,想念他抓着自己的那只宽大温热的手。
隐约之间,溪白又听到了一点动静。
距离更加遥远,只有几个词汇,并非自口中说出。
他下意识地出声:“什么伪装……什么掩藏?”
鬼王:!
溪白:“这么远也能听到……我,我还觉得你靠得太近了!”
极度的紧张和害怕让他不自觉提高了声音,都说恶鬼也怕恶人,溪白想着只要他语气够凶,声音够大,说不定鬼王就能被吓跑。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句模模糊糊的心声。
“可爱……张牙舞爪……小猫……”
溪白:……
紧咬着牙关,溪白捏着拳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手段,但心情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但出乎预料的。
下一秒,雾气渐渐向后褪去,如海面退潮,再不复返。
猛地坐起身,溪白倾身朝阳台看去。
窗外的天空,仍旧一片漆黑,即使是正对着的远处群山之上,也不曾见到什么朝阳晨曦的痕迹。
天并没有像他猜想的那般亮起来。
也就是说,鬼王并不是被日出赶走的。
那它又为何离去?
溪白仔细思考了一下两次的梦。
刚刚鬼王突然离去,是在自己听到几个模糊的词汇后;而上一次鬼王的落荒而逃,也是因为它被自己听见了“心声”,拆穿了谎言。
莫非它还有其他担心自己听到的事情?
会是什么呢?
鬼心难测,溪白对鬼王的心思毫无头绪。
但他却清楚地抓住了一个关键。
不管怎么样,必须要将危机扼杀在摇篮里!
至少得先度过一个平安夜!
溪白下定决心,缓缓地转过头。
※
又被拆穿了……
魂魄重新操控躯壳,顾弛活动了一下四肢。
双目闭阖,还未适应人类身体,因此呼吸极轻。
他的眼前虽是一片漆黑,但渐渐地,又浮现出另外一个身影。
清瘦,小巧,站在属于他的阴雾包围之中,抿着唇神情紧张,但又色厉内荏地保持着尽量凶狠的小表情。
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像被吓到了的气鼓鼓的小动物。
但今晚也不是毫无收获。
刚刚梦里,溪白的反应基本上已经让顾弛获得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在对方眼里,“顾弛”≠“鬼王”。
那过往彼此之间的种种,或许都要重新审视一番。
溪白对他的态度转变,并不是因为他变出了人类的躯体,能以人类的身份生活着阳世之中,就接受了他实际是鬼的身份。
而是溪白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活人,才肯与他接触。
本质上的溪白,还是抗拒与鬼魂的任何深度交集。
逐渐适应了人类的躯体,以及非人类绝对不可能会有的温暖温度,顾弛深呼吸了一口气。
敏锐的听觉让他在身旁的空气之中捕捉到了一些动静。
还嗅到了淡淡的,让他嗅觉神经极度兴奋的一丝气味。
双目睁开,顾弛扭过脸。
果然,他看到了一个站在自己床边的,清瘦的身影。
溪白怀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顾弛定睛细看,发现是一只枕头,每天回到宿舍的时候,他都能看到这只枕头放在溪白的床上。
这阵动静似乎吸引了溪白。
顾弛依旧盯着床下,就见一张精致的小脸缓缓抬起,他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映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些微熹光的眼睛。
“溪白。”
顾弛的声音有些哑。
“顾弛。”
“嗯。”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
好乖。
和梦里一点都不一样。
“对不起。”
“没有。”
顾弛坐了起来,道:“你没有吵醒我。”
漂亮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有什么事吗?”顾弛盯着溪白怀里看上去很软,但似乎并没有他本人的脸蛋软乎的枕头,问道。
溪白沉默了一会儿。
“我做噩梦了。”
顾弛轻轻一挑眉。
“可以……和你将就一晚吗?”溪白道。
人类的视觉,让他并不能捕捉到黑暗里,床上坐着的那人嘴角翘起的弧度。
在尺寸格外长的新床铺上躺下,溪白伸了伸腿。
……
果然像他想的一样,顾弛睡着只能说刚好的床,他绷直了脚尖都够不到底下的床栏。
“我睡觉很乖的,不会挤到你。”溪白认真地做出保证。
顾弛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知道什么?
但溪白没有细想,只沉浸在室友大方慷慨地收留他的感动之中。
“谢谢你,顾弛。”
“嗯。”顾弛又嗯了一声,“睡吧。”
溪白闭上眼睛,心中窃喜。
太好了,只要在顾弛旁边,有他极阳的八字坐镇,那个鬼王估计就不敢再来。
这个室友,真的选的不亏。
只是躺着躺着,溪白一路回忆这些天两人的交集,突然又想起一个事。
他侧身贴着栏杆,一道低沉的呼吸在背后,清晰可闻地传来。
“那个,顾弛……”
溪白弱弱地开口。
稍许,顾弛的回应传来,不知是不是他快睡着了,声音比之前低沉。
“嗯?”
溪白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心情恳切的一个要求。
“你能不能……不要侧着睡。”
他怕被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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