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窈川房间里还有很多课本,他知道七六年恢复高考,七九年改革开放,八三年严打,这是他知道的所有。所以他努力学习,等着将来考个大学,然后国家分配工作,他就能带着她住在城里,不在农村当农民了。
他很想告诉她,他一直在为她打算,为他们的将来打算,他要许她城里人的生活。
但她对他根本不关心,她也不在乎他在干什么,他平时坐在院子里看书写字,她根本没瞧过他一眼。
她平时就锁在自己房间里,出来吃饭的时候露个面,一天到头,他连她的脸都见不到几次。更遑论与她探讨他的打算,他们的未来了。
他们真的有未来吗?
陈窈川过去没有怀疑过,现在,他不确定了。
晚上,喝了鱼汤,也没吃几口饭,她就又回屋休息了。陈窈川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瞧见她熄了灯,他叹口气,也回了自己房间继续看书学习。
符惊雪站在她房间的门后,见姓陈的不在院里了,迅速打开房门,身影一蹿,从院子的侧面爬...墙...翻出去了。
赵安岳在村口等她,问:“怎么迟了这么久,差不多十五分钟,你出不来?”
“嗯。”符惊雪现在还没有手表,她心说,一定要弄块表,她需要知道时间。几个肉贩子也都在村外的几颗歪脖子树下猫着,见赵安岳出来,那几人都恼了,“怎么是个女人,女人能开车?”
符惊雪也懒得和他们辩,事实胜于雄辩,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她问:“车呢,你们不是说今天能搞到车吗?”
那帮人弄来的车是个小扶手拖拉机,很小,后头也坐不了几个人,也运不来什么货,车太小了。符惊雪眉一蹙,直接上手,又看那几个肉贩子,“你们跟我去一个管事的,其他人不要去了,车小不能承重,你们都去也不管用。”
小拖拉机藏在一个农户的庄子里,其实真等发动起来响声也大,幸亏周围空旷,女司机江知青指着同伴赵安岳,“那个,赵知青,你坐上来,坐我旁边。”
想不到他们一帮人里管事的是一个十六、七的小男孩,个子很小,缩在拖拉机的角落里,赵安岳与符惊雪并排坐着,那男孩却道:“知道骗我有什么后果吗,我让你们血溅当场。”
说了句不客气的话,无缘无故的,他就从腰上开始掏东西,不知道想掏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怕伤到江雅安,赵安岳瞧见了,正要喊小江小心,却没看清他旁边那位是怎么动作的,总之她一个反手按压,将那男孩的头压在拖拉机轮胎处,她说:“你小子别乱动,给我小心点,能威胁姑奶奶的人还没出生。”
东西都没掏出来,那男孩就被制住了,他的整个脑部都被按压在轮胎与车体之间的缝隙里,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本就令人恐惧,这女人的身手更令人恐惧,他心想带他出道的师傅也没这么厉害。他师傅是个退伍的特种兵,在战斗中受伤了,伤了腿,现在不能走路,天天坐在轮椅上,但手上功夫还是很厉害的。
看来这位女同志,实力和他师傅有一拼啊。
女同志的声音在暗夜中幽幽传过来,“你给我安分点,我冒险出来给你开车,就只分你一点点东西,你要是玩不起,就趁早说清楚,我今天可以不来,你也可以去另外找人给你运。但你别叽叽歪歪给我搞背后下黑手那一套,姐姐今天就教你个乖,山外有山,你玩不起就别玩,少出来丢人现眼。”
江雅安这一手,别说把那小男生震惊了,就是赵安岳也惊呆了,他还没见过哪个女同志有这么好的身手,就是那些部队在役女兵也不行啊!
拖拉机重新启动,轰轰轰,因为路上耽误了功夫,到地方的时候,别人把牛肉都已经分完了,最后还剩点尾货,牛尾骨、牛尾巴、牛内脏,还有三桶子牛奶。这些平时都没人要的,贩子都是半卖半送。
小年轻也没啥兴趣,但今天的事情是他自找的。迟到也是他自己找茬,由不得人,与司机无关,纯属咎由自取,所以他没买到肉,也在一边站着,安安静静没有吭声。
但来都来了,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能白来一趟,上游贩子干脆将他车上盖油布的毡子一拉,里面还有货。看仔细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贵重东西,有布匹、成衣、上海牌手表、蜂花洗发水、雪花膏、还有一架缝纫机和许多双各式男女皮鞋皮靴。
都是些费钱的东西。上游贩子也没指望下游小贩子能买什么,都是穷人,大家都艰难。
符惊雪心动得很,可惜她没钱,要不然这批货零售出去,绝对是赚钱的。她很有些惆怅,总觉得一次赚钱的机会要从手边溜走了。
赵安岳其实带了钱,他出来的目的就是想掺一脚。小贩子能做生意,他为什么不能做,而且小江能开车,他和她组合在一起,才是真正无敌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货是好货,但小年轻吃不下,他没有那么多钱。
符惊雪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拉了拉赵安岳的袖子,说:“你带钱没有,我们买点货回去零售,能赚,不会亏的。”
赵安岳也正有此意,他心想,原来我和江知青真是天生一对,我们所有的想法都是那么不谋而合。于是他从自己大衣里摸出几十上百张大团结,差不多八百一千块,问上游那位:“就这些钱,我能拿走多少货?”
上家也没打算他们有钱买,正要把布重新蒙上,赵安岳忽然来这么一手,上家的心思就活了,开始点货:“缝纫机黑市一百三,我给你算一百;自行车黑市一百五,我给你就一百三;这个手表供销社卖八十的,我给你六十;还有肥皂毛巾那些,一口价,都是一块钱一条,你可以都拿走。”
赵安岳是想给江雅安买个手表的,最好还顺便给她买个自行车,每天在村里的泥巴路上走来走去,别把她的小腿给走粗了。
赵安岳还没还价,就听江雅安说:“你做生意太不诚恳了,坑谁呢?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这皮鞋根本不是上海货,蜂花也是假的,灌了水,你们莫不是把真货自己用了,再往瓶子里加点肥皂水就当真货卖吧。”
因为是黑夜里拉货,都没开手电筒,就一盏煤油灯忽明忽暗,在暗夜里飘着。
江雅安挤出一点蜂花,在鼻下闻了闻,又将手指递到赵安岳鼻子下方,“你闻,这是什么玩意儿,皂角水?”
小年轻心里一动,心想完蛋,今天这事儿不能善终。都怪他,带他们来干什么,这些城里来的知青,这样的见多识广,也是祸害。
他正想上前说几句好话,讨个饶,打个圆场,上家却觉得丢了脸,已经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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