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由的味道

陈盛几乎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回到了陈家大宅。佣人见他脸色苍白,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烟味,不敢多问,只低声道:“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陈盛的心猛地一沉。

他推开书房沉重的木门,陈父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就着一盏绿罩台灯翻阅账本。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陈盛身上扫过,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怎么玩到这么晚才回来?”声音里带着不悦和审视。

陈盛垂下眼睫,不敢与父亲对视,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他按照在车上就想好的说辞,低声道:“和,和朋友多聊了一会儿,喝了点酒,头有点晕,就在外面休息了一下才回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脸色也确实不好看。

陈父放下手中的账本,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沉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盛,你是陈家的儿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的脸面。结交朋友要谨慎,更要懂得分寸,别老是沉迷于饮酒作乐。”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抛出的消息却比“家主责任”更为现实和紧迫:

“最近家里正在为你物色合适的亲事。你大哥肩挑重担,将来要支撑门庭。而你,作为次子,更需安分守己,早日成家,为你大哥稳住后方,莫要生出什么有损门风的是非,让整个陈家为难。”

“安分守己”、“稳住后方”、“莫生是非”,这些话像一套无形的枷锁,精准地套在了陈盛的身上。他不是那个被寄予厚望、赋予权力的继承人,因此,他被要求的不是开拓,而是顺从。不是担当,而是安稳。他的婚姻,更多是为了家族的稳固与体面,是为了让他这个可能“不安分”的因素,被纳入一个正常可控制的轨道。

这种定位,比赋予重任更让陈盛感到窒息。因为它从根本上否定了他个人选择的可能,将他视为一个需要被管理的潜在麻烦。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惊慌无措,还有一丝被看轻的屈辱。Vegas带来的那个世界,此刻对他而言,不仅仅是诱惑,更成了一种对这份安分命运的激烈反抗。

“父亲,我……”他想说什么,想辩解,想诉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在家族既定的格局和期望面前,他个人的声音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陈父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当他是年轻人听到婚讯本能的慌乱,或是玩心未收的不情愿,便挥了挥手:“好了,回去休息吧。记住我的话。”

陈盛如同得到特赦,几乎是逃离了书房。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父亲的告诫言犹在耳,那“安分守己”四个字像紧箍咒般勒着他的头。而Vegas的气息、地下拳场的混乱、那个落在他眼睑上的吻,却如同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充满了危险的解放感。

他被夹在了两个世界中间。

一边是家族为他安排的看似平坦实则压抑的安分之路,一边是Vegas代表的充满非议却无比真实的自我之路。两者的撕扯,因为次子的身份,变得更加尖锐和无奈。

第二天醒来,陈盛头痛欲裂,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过。阳光透过窗棂变得刺眼,楼下传来的细微声响都让他神经紧绷。他强撑着不适,来到餐厅。

餐桌上气氛如常,却又带着一丝不同。母亲正细心地为他布菜,嘴上却絮絮叨叨,没有停歇:

“阿盛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又没睡好?年轻人要知道爱惜身体。”

“对了,昨天我和你黄家伯母喝茶,她家的二小姐,就是美玉,你还记得吗?出落得越发端庄了,一手娘惹菜更是得了她祖母的真传,那咖喱鱼头做得……”

“还有钟家那位从英伦留学回来的小姐,思想是新派了些,但家世是顶好的,见识也广。”

“你父亲的意思呢,是希望你找个性子温婉、知根知底的,能安心相夫教子,帮衬家里。”

母亲的声音温和,却像绵绵密密的针,无声无息地刺入他本就混沌胀痛的脑海。每一句关于“家世”、“端庄”、“温婉”的评语,都在他眼前构筑着一个被安排好的未来图景。

他低着头,用汤匙机械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米粒糊成了一团,却毫无食欲。母亲的絮叨与昨夜父亲的告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安分守己”、“稳住后方”、“莫生是非”、“找个温婉的”、“知根知底”……

这些词语反复碾压着他敏感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像一件正在被精心包装待价而沽的商品,所有的个人喜好、情感波动,在家族的整体利益和稳定面前,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是一种罪过。

而就在这时,与这温馨规矩的早餐氛围格格不入地,他脑海中竟猛地闪过昨夜Vegas在血腥拳场里,将酒杯塞入他手中时,那带着蛊惑的眼神,闪过那个落在他眼睑上,轻柔却充满占有欲的吻。

极致的“安分”与极致的“危险”在他脑中猛烈碰撞。

他猛地放下汤匙,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了母亲的絮叨。

“我头很痛,没什么胃口,先回房了。”他站起身,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甚至不敢看母亲疑惑的眼神,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关怀与规划,需要空间去消化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矛盾。回到房间,他靠在门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仿佛有两个世界在拉扯,要将他生生劈成两半。

陈盛换上简便的骑装,策马奔出了沉闷的陈家宅邸。他需要风,需要广阔的空间,需要逃离那些萦绕在耳边的“安分守己”和“谁家小姐”。他下意识地驱使着马匹,朝着记忆中海风的方向而去,地点却是上次Vegas带他去的那个渔港。

当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看着那依旧在沙滩上修补渔网的老人和嬉闹的孩子,他纷乱的心绪才仿佛找到了一丝缝隙,得以喘息。他勒住马,任由海风吹拂他滚烫的额头和烦乱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日头偏西,他才调转马头,慢悠悠地踏上回城的路。暮色渐合,官道上行人车辆稀疏。也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从他身旁疾驰而过,卷起一阵尘土。

是Vegas的车。

陈盛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马蹄不安地踏了几下。他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汽车,尾灯在暮色中迅速缩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一丝莫名的失落?

他以为就此错过了。

就像他生命中许多无法把握,惊鸿一瞥的东西一样。

他垂下眼睫,轻轻夹了夹马腹,准备继续这孤独的归途。

然而,就在他走出不到百米,身后却传来了汽车引擎低沉的回转声,以及轮胎碾过路面的细微声响。他疑惑地回头。

那辆本该远去的黑色汽车,竟在前方不远处的空地利落地调转了车头,车灯划破渐浓的暮色,不偏不倚地,稳稳倒回到了他的身旁。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Vegas的手臂随意地搭在窗框上,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马背上有些怔忪的少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看不出情绪的浅淡弧度。

“迷路了?”他问道,声音在黄昏的风里显得有些慵懒,仿佛这次相遇真的只是偶然。

陈盛骑在马上,怔怔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男人,看着他被暮色勾勒得愈发深邃的轮廓,看着他眼中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海风吹散了的烦闷,父亲母亲的絮叨,在此刻,都被这个去而复返的男人和他这声看似随意的问候,击得粉碎。

他不是错过了。

他是被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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