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gas真诚地看着陈盛,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睛里,此刻竟清晰地映着露台的灯光与陈盛的身影,显得格外坦率。他微微蹙着眉,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与诚恳:
“其实,”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可能因为我这尴尬的混血身份,从小到处漂泊,像个无根的浮萍。对于怎么正常地、有分寸地交朋友,实在把握得不太好。如果之前那些举动,那些玫瑰、纸条,让你感到困扰或者害怕了,我真的很抱歉,阿盛。那不是我的本意。”
他叫了“阿盛”,这个更显亲近的称呼,配上他此刻带着些许脆弱和笨拙的神情,具有极强的杀伤力。
这番说辞,将自己之前所有越界的行为,都归因于“身份尴尬”、“缺乏边界感”和“不善交际”。这完美地解释了之前的“过度热情”,同时又将姿态放得极低,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显得无比“真诚”。
陈盛看着他眼中的“坦诚”与“歉意”,再结合刚才他提到的“羡慕”与“孤独”,心中最后一点警惕的坚冰,也彻底融化了。原来是这样一切都有了解释。Vegas先生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坏人,他只是一个不太懂得如何表达善意的孤独的人。
一种强烈的同情和之前误解对方的愧疚感,淹没了陈盛。
“不,不是的,Vegas先生,我没有害怕。”他急忙解释,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急切,“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脸又红了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懊恼自己之前的过度反应。
Vegas看着他急于辩解的模样,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他适时地展现出宽容和理解,微笑道:“没关系。如果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们可以从普通朋友重新开始?”
他伸出了手,不是去强势地触碰,而是做出了一个友好、平等、等待对方回应的姿态。
至此,Vegas成功地将自己从“危险的追求者”重新包装成了“一个因成长经历特殊而笨拙地想要交朋友的、值得同情的人”。他以退为进,不仅化解了陈盛的戒备,更利用对方的善良,激起了其强烈的保护欲和愧疚感。
陈盛看着那只悬在空中的、象征着“重新开始”的手,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Vegas先生。”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少年人的纤细。
Vegas握住他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他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不容抗拒的力道,在陈盛温热的掌心软肉上,缓慢而暧昧地摩挲了一下。
陈盛浑身一僵,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脸上刚褪下的红潮又涌了上来。
Vegas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没松开手,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语气平静地解释,听不出什么情绪:
“抱歉。我养过一只狗,和它握手的时候,总习惯这样去摸它的爪子。”
这个比喻让陈盛愣住了,心里掠过一丝极其怪异的感觉,分不清是冒犯还是别的什么。
Vegas凝视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忽然追问,声音低沉:
“我把你和狗一起比较,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陈盛尴尬地撇开眼睛,不敢与他对视,只觉得心跳又乱了节奏。他无法准确描述此刻的感受,像是被轻蔑了,又像是被一种更复杂难言的东西触碰了。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Vegas突然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动作不算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将他拢进怀里,紧紧抱住。
陈盛惊得几乎要叫出声,却被Vegas接下来的话冻结在了原地。
男人的嘴唇贴近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垂,声音却冷得像深潭里的冰:
“我8岁那年,父亲说我不应该在别的事上投注感情,开枪把它打死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以最平淡的语调,捅进了陈盛毫无防备的心脏。
陈盛猛地睁大了眼睛,所有的挣扎和羞窘在瞬间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震惊和汹涌而来的心痛。他仿佛能看到那个8岁的混血男孩,站在血泊和尸体前,所有的温暖和依赖被一枪打碎。
Vegas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僵硬和软化,他知道,他再一次成功了。他用一个极致的悲惨故事,掩盖了刚才那个充满掌控欲的、不恰当的触碰,并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更深刻、更值得怜惜的悲剧形象。
他抱着陈盛,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温暖的替代品。他用童年的创伤作为锁链,将善良的少年更紧地捆缚在自己身边。而陈盛,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悲剧面前,彻底失去了判断力,只剩下满心的酸楚和一种想要安慰对方的纯然冲动。
他僵硬地抬起手,犹豫着,最终轻轻回抱住了Vegas。
好一会儿,Vegas才缓缓放开了陈盛,但那环绕的力量感似乎仍残留在少年的肩背。他并没有完全撤离,一只手依旧握着陈盛的手,拇指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缓慢的节奏,再次在那片温热的掌心软肉上摩挲起来。
这个动作不再能用“习惯”来完全解释,它充满了审视、标记和占有的意味。
然而,与这充满掌控欲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是他抬起的眼睛。
Vegas微微低头,目光极其真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恳求,牢牢锁住陈盛有些失焦的双眼,低声问:
“可以吗?”
这三个字,问得模糊而狡猾。是问可以这样摩挲你的手吗?还是问,你可以接受这样一个背负着血腥过往情感扭曲的我?亦或是,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甚至更近一步?
他将选择权,以一种看似卑微的姿态,递到了陈盛面前。可那持续不断的、带着催眠般力量的抚摸,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胁迫和引诱。
陈盛的心被那枪杀宠物狗的故事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满腔都是酸涩的怜悯和震动。
他看着Vegas那双此刻显得无比“坦诚”甚至“脆弱”的眼睛,只觉得任何拒绝都是一种残忍。
他怔怔地,几乎是顺从本能地,点了点头。
Vegas的嘴角勾起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弧度。
陈盛觉得自己明明没喝酒,却好像被人灌了烈酒似的,头晕目眩,脚下发软。他是如何与Vegas道别,如何离开那喧嚣又孤寂的露台,如何走回陈家大宅的,记忆都模糊成了一片。
那个8岁男孩的悲伤,像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的心,带来阵阵紧缩的痛楚。
手掌间被反复摩挲的痒和热,如同烙印,皮肤下的神经末梢仿佛还残留着那带着薄茧的指腹的触感,酥麻,挥之不去。
这两种感觉,极致的冷与隐秘的热,交织在一起,将他拖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在梦里,他时而看到一个模糊的、混血小男孩的背影,站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脚下是一滩暗红色的、无声蔓延的液体。
时而又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那摩挲的感觉变得无比清晰,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亲昵,从掌心一路蔓延至手臂,再到全身,让他即使在梦中,也忍不住微微战栗。
他睡得极不安稳,几次惊醒,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下意识地蜷起那只仿佛还残留着触感的手。
Vegas不再只是一个带他看歌剧、读诗歌、收集班顿、神秘而富有魅力的朋友。他成了一个有血有肉,背负着沉重创伤的具体的人。而这份创伤,连同那越界的触碰,像两颗种子,被Vegas亲手,以一种最令人无法抗拒的方式,深植于陈盛柔软的心田。
他不再仅仅是好奇崇拜,而是混杂了汹涌的同情、难以言喻的心疼,以及一种对那越界触碰的懵懂且羞于承认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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