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灵睁开眼。
她连眼睛都是现场刚做的，调用浑身仅存的灵力拼拼凑凑，好不容易捏出个像样的人身。
哗啦——
暴雨冲刷后湿润的泥土气息钻进她的鼻腔，五感开始渐渐回笼，湿冷的感觉缠上人身，寒气直往皮肉里钻，让姬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她下意识想要张开羽翼遮挡一下风雨，却在几秒之后发现自己抬起的是人的手臂。
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身上。
不……太阳在哪……？
湿冷的天气让姬灵难受地蜷缩起来。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这暴雨来势汹汹，现下去得倒也快，姬灵还没抬手多久，阳光就从云层后刺出来，直照到她的身上。
阳光的暖意让姬灵更清醒了一些，她透过指缝望向高挂在天空的太阳，一直盯到双眼控制不住流出泪水。
这是哪里？
……我到底睡了多久？
只是想到这些问题姬灵就头痛欲裂，她只记得睡梦中始终不安稳，能察觉到地面上窸窸窣窣的声响。
开始时还是耕作翻动土地的阵阵低声，后来蒸汽轰鸣，喧闹的人声扰得她睡不踏实。
但真正唤醒她的不是这些细微的动静，而是更非同寻常的声响。
那是低沉的嗡鸣声，只有姬灵能够听见，仿佛山岳震动、洪水滔天，阵法的细微声响与大地深处的遥远震动并起，整个世界在无人知晓处风云剧变。
对，阵法！
姬灵猛地意识回笼清醒过来，看向指尖沾到的泥土，上面还残留着陌生的灵力气息。
她不是莫名其妙在地下睡了个长觉，而是当年被人用阵法封印了！
但如今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唤醒了她，却没能同时唤醒她的记忆。姬灵努力回忆了半天，只能想起零碎的片段，脑海中一片模糊，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她抱住自己发抖的身躯，环顾四周荒无人烟又阴冷的环境，咬牙切齿地想——
看来除了找到唤醒她的恩人之外，还得找到当年封印她的罪魁祸首，好好算算账。
在原地这么独自发抖下去不是个办法，姬灵努力操纵起仿佛生锈的躯体，迟疑地从地上爬起，还没驯服的四肢不听使唤，她花了好久才能够抬腿踏上土地。
这里看来是山野深处，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姬灵深吸一口气，闭眼放出感官识海。
虽然不知道这一觉睡到了什么年代，但空气中稀薄的灵气不得不让姬灵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到了世界的尽头，连她当年所处时代十分之一的灵气浓度都没有。
清醒过来一段时间之后姬灵对灵力的掌控逐渐得心应手起来，她将识海铺开，从远处鸡鸣的声音到风吹过林木的声响，尽收心底。
远处似乎有人类居住的迹象，种着地养着家禽，或许是散居的人家，地里的作物长势喜人，家禽也个个膘肥体壮，想来多年过去，人类的生活还算不错。
知觉一下散出太多，信息如海潮般扑来，姬灵仔细凝神听去，最终听到了脚踩落叶的声音，和独属于人类交流的语言——
“……快跑！”
这是……在逃命？
姬灵疑惑地悄悄歪了歪头。
虽然如今的语言对她而言还有些陌生，但凭着语调语气和以往经验也能把说的内容猜个大概。这样急切的语气还伴随着喘息，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疑惑完，正准备去看看情况，就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树叶响声，方才听到的声音逐渐朝着她所在的这个方向移动，距离越来越近。
又是一阵树叶的声响过后，一双满是划痕的手拨开了茂盛的树丛，后面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容。
老头戴了副墨镜，脑门锃亮，正猫着腰蹲在树丛里，行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压低着声音。
他语气沙哑，音量低得难以辨认，姬灵几乎能闻得到他说话时带出的血腥气：“……快跑。”
那两个音节在他口中含混地迅速略过，姬灵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就看见另一个姑娘的面孔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那姑娘细眉细眼，嘴唇苍白发丝凌乱，脸上还被树枝划了个小口子，身上的白裙满是泥污，一副已经去了半条命的样子，但见到她依旧强行打起精神，同样用极低的气声说：“快躲起来！”
她迅速拨开身边的树丛，急切地用手指了指，示意姬灵赶紧钻进来。
姬灵犹豫地站在原地，一个字都没听懂。
也许是见她傻楞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姑娘有些着急，也顾不上什么陌生人之间的礼节，一把抓住姬灵的手，半拖半拽地和老头一起把她按进了树丛里，再迅速而仔细地用树枝盖好三人。
那姑娘一套动作做完，做贼似的目光到处巡视一圈，转头对着姬灵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声开口，话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后面有东西在追我们！”
姬灵没听懂她的话，但听得懂她话中的关切，也没从她的动作中识别出任何恶意，懵懵地顺着她盖住自己的动作蹲下来，就听那姑娘继续细声说：“我叫白河，你也是莫名其妙就到这山上来的吗？小心点，这山上有妖怪！”
白河说得神神叨叨，不能高声说话的力气全用在了飞舞的眉毛上，本来是吓一吓姬灵，让她机灵一点，别再这么傻愣愣地遇上什么危险，但是一对上姬灵依旧清澈的眼神，有些无奈地收回了夸张的表情，抿了抿唇。
她第一眼见到姬灵的时候，虽然还在刚才的逃亡里没缓过来，但还是下意识摒住了呼吸，以为真的在这邪门的山上见到了化形成人的妖精。
任谁在这深山见到这样的美人，大概都会生出这样的疑心。
她太妖异，美得太不像凡人。
一头如流水般的黑发发梢垂地，唯独鬓边有一绺赤色的发丝，在阳光下看去几乎流动着火光，隐隐发亮。
她的脸背着光，从树丛交错的枝杈里看去看得并不真切，却依旧看得出五官锐利突出，眉眼浓墨重彩，再仔细一看，就见她双眉上扬斜飞入鬓，眼却是含情脉脉的，被睫毛一笼看不出瞳色，在日光下看去却泛着微光。
虽然身上穿着破烂得看不出样式的衣服，但谁都只会把第一眼注意力放在她的脸上。
明明是极具攻击性的锐利长相，却因为她脸上懵懂的神情显得无害起来。
姬灵一个字都没听懂，内心就如她脸上的神色一样困惑。
虽然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但现在贸然开口肯定立刻露馅。姬灵谨慎地没有接任何一句话，对白河抛出的问题避而不谈，只在听她说完话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点头总不会有错。
白河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被老头伸手止住了。
老头的墨镜仿佛焊在脸上一样牢固，一路逃命居然也没掉，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
他一举一动都相当利落，伸手示意两人安静之后朝着某个方向停顿半晌，这才神情凝重地说：“没有动静，应该已经甩掉了。”
白河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她始终紧绷的肢体语言终于放松下来，对上姬灵疑惑得十分明显的神色，开口时还没喘匀气：“钟叔和我被一只怪鸟追到这里，已经在树丛中边躲边逃了大半天，现在终于甩掉了。”
“怪鸟？”
姬灵精准地从她的话中识别到了重点，有些生硬地复述了一遍。
她虽然不通现在的语言，但好在灵性足够，连蒙带猜地大致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有足够有心的人在这，就能发现她复述的这两个字，无论是语气声调还是咬字发音，都和白河说的如出一辙，几乎是原封不动地重播了一遍。
但惊魂未定的白河没有发现。
她听说已经甩掉了怪鸟，有些放松下来，但依旧谨慎地压着声音，只是难压住崩溃：“对，很大的鸟，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晚起一直追着我们不放，钟叔带着我躲在树丛里，已经跑了这么久了，天知道为什么一直找得到我们！”
被她称作钟叔的老头点了点头：“确实一直紧追不放，有点奇怪……”
姬灵眯起了眼睛。
就算她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也看得懂现在的情况。
这姑娘逃了一路吓得魂不附体，老头看起来倒还算冷静，但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和没说完的那句话后头肯定还有文章。
但姬灵没法插话，只是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继续点了点头。
白河没发现这些小心思，还在恐惧里没回过神来，有些机械地不停重复：“很大的鸟！一直追着！我就跑路的时候回头看过一眼，是金色的……”
姬灵不用听懂她的话，看神情就知道她这是还没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白河被这么近的美色晃了眼，口中的喃喃自语停顿片刻，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长舒一口气：“金色的鸟……算了，反正已经甩掉了……”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眼睛就被一闪而过的金光刺了一下，话音突然一顿。
一阵令人牙酸的振翅声如同摩擦金属般刺耳，突兀地从三人头顶传来。
姬灵本来正认真听着白河的话，突然眼角余光里闪过一道刺眼的金色。
她屏住呼吸，缓慢地回头。
是一只巨大的、金色的怪鸟。
锋利的鸟爪如同金钩，在日光下闪着明晃晃的金光，尖爪如刀，直冲着他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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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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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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