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不可置信地问:“失眠?”
覃明赫承认道:“嗯,很严重的失眠。”
“你,你这种情况……要看医生的。”
“我看了,不管去哪里出差,我都会查找当地有名的睡眠专家,只要能在工作间隙挤出一点时间,我就去寻求他们的帮助。全国各地的睡眠专家,起码有百分之八十是和我打过交道的。国内外可以买得到的安眠药,我全都试过,并且全都是吃最大剂量。”
“这也没有用吗?”
覃明赫的凌厉中夹杂着落寞,说:“没有,它们只能让我睡三个多小时,然后我就会惊醒。”
方菲低喃着重复:“三个多小时……”
覃明赫自嘲地笑了一下,眼里的凌厉神色全都消失,应道:“嗯,这就是我每一天的睡眠时间。”
方菲的脑子在缓慢运转,口齿也有些僵硬:“你,可是,我经常看到你睡觉啊……我每次……我起来时,你都是在睡觉……”方菲意识到了什么,诧异道,“所以,你说要我当抱枕是因为……”
覃明赫点点头:“因为我在抱着你的时候才睡得着。”
方菲瞪着覃明赫,不停用眼神问他这件事的真伪。
而覃明赫也在看着方菲,一直用肯定的眼神回答她。
方菲惊得浑身抖了一下,逃避现实般朝覃明赫摆手,连声说:“不是不是不是,不可能的,这又不是在拍电视剧,这太奇怪了,不是这样的。”
覃明赫残忍截断方菲的逃避,肯定地确认道:“是真的,我已经试验过很多遍了,我比你更想知道这件奇怪的事是否发生过。而事实是,我就是在抱着你的时候睡着了,不用吃安眠药也能睡着,还能睡得很好。”
“你怎么……不早说啊……你这个,这个律师,你的口才不行啊……怎么当律师啊你……”方菲难为情地嘀嘀咕咕。
完蛋了,方菲闭了闭眼,欲哭无泪,她自作多情误会人家喜欢她了,还大张旗鼓走进他家里要和他说清楚,要劝说他慢慢来。她真的好丢脸,和梦游时不由分说地熊抱覃明赫一样丢脸。
方菲仰头干了半杯酒,给自己再倒半杯,又干了。
两人有一小会儿都不说话,方菲表面上在灌自己酒,心里却在难为情和难以相信之间往返,覃明赫则在犹豫自己应该向方菲坦白的程度。
“方女士,我和你一样,如果可以,我永远不想向另一个人透露我的病症。”覃明赫顿了一下,说,“何况是根本不相信我、不想听我倾诉的人。说实话,如果我不是真的找不到别的办法,我不会继续和你这个认定我是变态的人接触。而且我一提起那件事你就很激动地反对,我要是在你激动的时候告诉你我患有失眠症,你真的会相信吗?”
方菲讪讪地说:“抱歉,那天早上还有刚开始接触你的时候,我太激动了,没有想过要听你把话说完。”
她还想说,其实覃明赫和她不是完全一样,覃明赫比她更傲慢,也更抗拒别人知晓他的脆弱之处。这更加显得她在覃明赫面前的激动和气愤毫无道理,他要坦白本来就不易,她还逼得他要在经历波折之后才可以坦白,简直是在逼他永远都别说了。
覃明赫耸耸肩,说:“是我太天真,我以为方女士是被睡眠病症困扰的人,一定会对我有所理解,但不是的,陌生人就是陌生人,不会因为生命中有某件大事出现了相同的情况而在一瞬间建立关联,我们都没有那种第六感。”
方菲尽量给自己找补:“你,有病应该看医生,应该听医生的话,而不是随便找一个陌生人当偏方。睡眠专家治不好你,你可以去,去找心理医生啊,或许是你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所以才会导致你失眠。”
覃明赫说:“睡眠专家大多数都是心理医生,我听从医生的建议吃过一堆抗抑郁抗焦虑之类的药,可是它们让我昏沉却没办法彻底入睡,反而更难受了,一天一夜都没办法入睡一分钟,我的状态更差,甚至没办法正常工作。所以我没有继续吃那些药,只吃安眠药,寻回那三个小时的宝贵睡眠。”
方菲觉得覃明赫的行为很不妥:“药物肯定有一点副作用的,医生让你吃药你就吃嘛,一次两次怎么可能会好呢?要吃好几个疗程才会见效的。你根本就不相信医生,擅自停药,这样你的病只会越拖越久。”
覃明赫反将方菲一军:“可是我遇到了你呀。”
方菲:“……”她又干了半杯酒。
覃明赫眼里添了点笑意:“你突然就撞过来,我毫无防备也没有拒绝的机会,像是上天送给我的一份礼物,直接送到我怀里。冥冥之中的力量,想不相信都不行,老天爷大概是看我活得太累了,不忍心,所以让我遇见可以治疗我的药。我很久都没有试过在有睡意的时候,可以顺着睡意轻易睡着了。方女士,我真的很需要你,你可以救我的命。”
长得薄情的人千万不要说深情的话,会让对面的人陷入某种矛盾境地,在信与不信的挣扎里浮沉。
方菲移开视线,看着茶几上只剩三分之一的红酒瓶,深呼吸一下,定定神。
方菲吞了一口酒,问:“但是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我能够起到安眠药的作用?我,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除了会梦游……难道是梦游症可以治疗失眠症?”
“不知道,可能是像你说的,两种病症在某种情况下可以互补,也可能是你的脑电波和我的脑电波正好契合,可以带领我的脑子休息,或者是你的气味对我来说有安抚的功能,要不然就是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磁场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有助于睡眠的磁场。”
方菲:“……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幻想。”
覃明赫趁着方菲有了点醉意又正处于惊惶的状态,向她发出请求:“方女士,我们现在已经是交换了彼此秘密的关系了,也算是比较亲近了吧?我能不能拜托你晚上过来我这边和我一起休息?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没有你,我睡不着。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你梦游时遇到了我,每一次走出家门都目标明确地来到我家,而我患有这么严重的失眠,却能在你的帮助下轻易熟睡过去,这简直就是我们的命运,我觉得我们都应该遵循命运的安排,我们两人是注定要相遇并且相互帮助的,我保证你梦游时的安全,你让我顺利入睡。”
方菲却没有醉得失去理智,她在酒精和震惊的双重攻击下,稳定身形,冷静对待,她同覃明赫说:“抱歉,我,我们,好像还没有到那种可以抱在一起睡觉的关系,无论这个行为是为了治疗还是为了其他。我很感谢你在我梦游发作打扰到你的时候收留我,也觉得我能够短暂地帮助你改善症状是非常奇妙且幸运的事,但是很抱歉,我不可能为了这些就愿意和一个男生睡在同一张床上,我真的,没办法……”
覃明赫却微笑道:“那就算了。”
“啊?”正在琢磨如何不伤人又拒绝请求的方菲一愣,不可置信地问,“真的算了?”
覃明赫一脸无辜:“今晚就算了,但我以后会在你没有防备的每个瞬间提出这个请求。”
方菲:“……”她就知道覃明赫不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
覃明赫说:“我们住得这么近,来日方长,你慢慢考虑,我慢慢劝说,总能找到一个让我们都满意的解决方式。”
虽然觉得那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但方菲没有严词拒绝,她比谁都知道一个患有睡眠障碍症的人会多么渴望痊愈,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奋力去试。
覃明赫正在朝着他最大的渴望靠近,而她连痊愈的尾巴都没抓到,她心里对覃明赫又是羡慕,又是充满祝愿,她拒绝不了他。
坐着听覃明赫讲述他曾经看过什么医生,得到过什么建议,方菲也搭几句话,聊她自己看过的心理医生给她出过什么奇怪但无用的招数。
喝完最后一点酒,方菲拿着空酒瓶和酒杯起身说要回去了。
覃明赫送方菲到门口并帮方菲开了门,在方菲就要离开时唤道:“方菲。”
方菲回头看他,“嗯?”
覃明赫带着笑意问:“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方菲答应的回答已经到嘴边了,又被她咽下去,她问:“为什么?”
“或许这样可以让我多睡十分钟。”
“会吗?”
“试了才知道。”
方菲:“……”
覃明赫继续劝道:“我们难道不是病友吗?同为被睡眠病症困扰多年的病友,应该相互帮助。你梦游的时候,我不也是秉着病友之情来接待你了吗?所以在我找寻治疗之道的时候,希望可以得到方女士的协助。”
病友二字杀伤力极大。
二十多年来都独自面对病症的方菲,对自己拥有了一位病友的事实感到无比惊奇,也不自觉地涌现出某种怪异的喜悦。
方菲抿嘴憋着笑,答应了:“好吧。”
覃明赫朝方菲张开双臂:“请。”
方菲觉得这不太对,怎么她在清醒的状态下也要对覃明赫投怀送抱?
但瞄一眼正期待着她的覃明赫,方菲没有抗议,低头挪了一步,挪到覃明赫跟前。
她双手都拿着东西,便只是挨过去,额头轻轻抵着覃明赫的肩。
覃明赫收回双臂,搂着方菲。
覃明赫轻声说:“谢谢。”
方菲觉得自己的脸颊很烫,她没有睡着,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覃明赫的体温,闻到覃明赫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留下的味道,原是偏向于清新的味道,但夹杂着他的体温,就变成了温暖的味道,她很喜欢,喜欢得晕乎乎的。
方菲的头更低了,也更深地缩进了覃明赫的怀里,含糊应了声:“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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