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柠看向朝阳的写字台。
上面放着谢观停送她的那本《指环王》。
详细一点说，是谢观停帮别人寻书时顺带拿的一本。
她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生什么气，吃什么醋。明明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明明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知道自己的喜好，懂得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情绪。
其实不论怎样，光是有这份心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她只是因为自己的那点私心，而接受不了他对她的好是从别人那里分来的一点。
也许是她太过贪心。
陆语琦在她身边坐下，张扬的粉发轻轻掠过林意柠肩头：“何必去纠结喜不喜欢这种问题，人与人之间，有些共同的瞬间够了。那我问你，你喜欢他吗？”
林意柠沉寂了半分钟，而后才说：“我不知道。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很安心，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但是，喜欢某人，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他不需要回头，我也只管往前走。”
陆语琦拍拍林意柠大腿：“如果你是为谢观停笔友的事感到不开心，不如亲口问问他。男人嘛，都是嘴硬的生物，无一例外。”
林意柠没吭声，心中了然。
酒店餐厅六点开门。晚饭前一个小时，陆语琦与段斯嘉在客厅玩手柄游戏。谢观停处理着工作上的事情，连休假都不得安生。
林意柠在房间把行李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两根棒棒糖。
站在被搞得乱糟糟的房间中央，林意柠捂脸，她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车钥匙挂在客厅壁橱的挂钩上，林意柠弓着背从打游戏的两人面前走过，拿上钥匙准备独自驱车去趟附近的小镇。
“哎，你去哪儿啊？”陆语琦边打游戏边问。
林意柠向下扯了扯毛线帽，将笔直柔顺的黑发压在脸蛋两际：“我去买点东西，不用等我一起吃饭，你们要带什么回来吗？”
陆语琦不得不把注意力从游戏上分点到这边：“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林意柠眨眨眼：“也不晚吧，天还没黑。”
想了想，她又说：“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那行吧。”陆语琦跟段斯嘉卡了很久的关卡终于通过，她放下手柄，跑过去拥抱了一下林意柠：“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好。”林意柠弯了弯唇。
准备出门时，忙了好一会儿的谢观停从房间里走出。
房门只虚掩着，安静坐于窗台边作业时，他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跟你一起去。”谢观停的语气像是认定，又像是询问。
好半天，林意柠才笑道：“好啊。”
谢观停坐在副驾，不知道她想去哪里，就没主动揽下开车的活儿。
一路上，他们都没开口，但似乎已经没有几小时前那般剑拔弩张。
开到一家商店前，林意柠让谢观停在车里等她，自己进去了。
回来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林意柠手里多了好几个牛皮纸袋，有几个发出食物的清香。
“带你去一个地方，虽然我也不确定这个决定对不对，”林意柠按下安全带卡扣，重新启动车子，“有人告诉我今晚会有极光。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想想如果错过了又觉得可惜，不如就相信他一次，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Oliver说的？”
林意柠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上面，有些难为情：“他是当地导游，说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度。”
谢观停“嗯”了声，不再有话。
林意柠看右视镜时，注意到他紧抿的唇和倦怠的眸：“如果你想回去，我就调转方向。”
谢观停看向她，苍白的路灯光线轻纱般自上笼罩，一半现于朦胧，一半隐没昏暗。
收回视线，他淡淡道：“不回去。”
驱车一路行进，没做任何停留，直接开到了草帽山停车场。
林意柠跟着导航和攻略往目的地走，天已经完全变黑，只能打开手机灯照明。
“如果能再早点，还可以在这里看完日落。”林意柠边走边小口喘气。
谢观停想说“明天”，突然想起来明天已经不在这里了，于是改口：“下次吧。”
林意柠轻轻笑了笑。
哪有那么多下次。
就算有，少了一些人在身边，故地重游也远不似从前。
步行约莫十来分钟，穿过马路来到草帽山对面，到达三条小瀑布前时，林意柠停下步子，长吁一口气。
“就这里啦。”林意柠架好相机，然后笑吟吟地回头：“如果运气好真碰上极光，这里是最美的地方。”
她买了三明治、热狗和一些面包，问他想吃什么。
谢观停要了一个三明治。
林意柠又递给他一杯咖啡：“没加糖。”
谢观停伸手接过，道声谢。
咖啡很苦，但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习惯了吃苦。
林意柠坐到草地上，将双肩包平铺在一旁，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谢观停几步走过去，却是提起地上的包，就地坐了下去。
遇见林意柠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能熬一整晚的夜就为了看一场日出，更没想过能处之泰然地席地而坐，在安静的户外夜晚吃着三明治喝着苦咖啡，等一场大概率不会到来的极光。
他的生活一成不变，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生命总是鲜活又热烈。
这种感觉，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除了林意柠和谢观停，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连月光都悄无声息。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比较著名的出片机位，能拍到草帽山与瀑布同框，就算没有欧若拉女神的降临，也美得不可方物。
预报app上今天的极光指数很低，不然这么抢手的地方也不会这么清净。
吃完东西，各自安静了一段时间。
一阵窸窣的声响，林意柠从其中一只牛皮纸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盒，递到谢观停跟前。
谢观停霎时接过，份量不算轻，猜不到是什么。他不明所以然：“为什么送我？”
林意柠不回答，反问：“那只ccd你带了吗？”
谢观停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一只小巧的机器。
“像这种ccd刚拿到手，要先格式化，清除卡里的全部数据，因为可能保留了原主人的照片。”林意柠稍稍往他身边靠了靠，指指菜单键的位置。
“再就是把它调成P档，调成P档之后，闪光灯模式就全部出来了。现在参数也不是锁定状态，可以自由调节。”
“闪光灯最好保持常开的状态。参数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每个模式下呈现出来的效果不一样，我就简单说一下。如果拍出来的照片偏黄，那就用环境模式下冷色调的白炽灯模式。感光度就是照片的明亮度，光照不好的时候，适当提高，光照充足的时候，适当降低。这些你自己多摸索，自然就形成你的模式了。”
林意柠认认真真地给他讲解过一遍。时间多，她索性什么都解释了一通，也是用来弥补先前对他乱发的脾气。
谢观停全神贯注地听着，按照她说的上手操作。
他们太过投入，以至于都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两只额头几乎要抵到一起。
只要一对视，就能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
“还有问题吗？”
说毕，林意柠一抬眼，目之所及是他长而浓密的眼睫，以及在眼下投下的半弧形黑影。眼尾那颗点睛之笔的小黑痣，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她的呼吸顿时错乱，慌忙往一旁拉开了距离。
这是他们靠得最近的一次。
谢观停翻出他白天随手拍的照片，微微侧过身，想与她一同观看屏幕，却发现他们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变远了。
他往林意柠那里挪了几寸，丝毫没意识到旁边人是刻意与他隔远：“还有一个问题，我已经把像素和分辨率调到最高了，为什么拍出来还是很糊？”
林意柠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埋低了头，尽量不与他视线齐平：“可能是因为图片尺寸设置的比较小，你试试设置成最大。”
即便她已经很努力地掩饰克制，谢观停还是听出些端倪。
她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意。
谢观停放下ccd，看向林意柠的同时多了两分藏得很深的情绪。视线稍转，不过一刹，那道意味不明再也寻不见踪迹。
林意柠主动回避他的目光，看着远处聚拢的云层。
始终没有那个勇气与他正面交锋。
几秒钟后，谢观停不由分说地脱下外套，沉静道：“要是觉得冷就穿上。”
他没有一意孤行绅士地替她披上，而是将决定权交给她自己。
不清楚她的底线，也不会轻易做出越界的行为。
林意柠知晓他的意思，莞尔一笑：“谢谢……暂时还不需要，你穿上吧，夜里寒气深。”
谢观停只点点头，把衣服折好放在林意柠黑色双肩包下。
眸光一转，瞥见那只礼袋，谢观停才想起这事，征求道：“我现在可以打开看看吗？”
林意柠自然不介意：“你的东西，当然可以。”
谢观停一点一点将外面的卡纸拆开，拆礼物这种事情，他很多年都没再经历，有些生疏。
等卡纸完全展开，他看到一台精致的小相机和两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林意柠在店里包礼物的时候，还是把纠结很长时间的棒棒糖放了进去，只图个好寓意。知道他是无糖主义，但还是希望他以后的生活都是甜的。
选择ccd的理由更简单，他开始对ccd感兴趣，而她刚好对这方面稍微有些了解，从她个人观点出发这款更好上手一些。
“这是富士f810，你现在已经完全精通，这台就可以由你自己亲手调试了。”
他听到她如是说。
谢观停看着情绪没什么起伏，垂眸道：“谢谢，费心了。”
林意柠抱着膝盖，故作轻松：“礼尚往来嘛。”
云层遮蔽月光之时，照亮的光源只有两道微弱的手机灯。
“你跟笔友认识多久啦？”
岑寂的夜里，她的声音融入夜色，轻轻浅浅，几乎要消散在云雾里。
谢观停分明听出她话里暗含的忧伤，但她倔强的眸眼让他误以为只是错觉。
他不想骗她，即使如实说会让人多有猜疑。
没带任何犹豫地：“这是个误会，我其实没有笔友。”
“真的？”林意柠眼神灼灼，又惊又喜地回头看他。
恰在此时，远方云层破开一个巨口，绿色的光亮倾泻而下，她眼中的星光亮得要燃了整个夜空。
谢观停怔在原地，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欧若拉极光震撼到，还是着迷于此刻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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