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顾寅言当时的表现,只是特别的平淡,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
连语调都从始至终保持一致。
他没有陪着她讨伐谢昀那个狗男人,没有追问她更多细节,更没有安慰她别难过、世界上男人有的是诸如此类的话。
梁亦芝突然觉得,有时他这样一如既往平缓的语调也挺好的,那让人感觉不管发生什么都不算大事,你根本不用慌张。
顾寅言的存在,对她而言,有点像是寺庙里点燃的一只香。
笔直地立在香灰里。
安安静静地燃,无声无息地焚。
闻到味道便觉得心安。
在顾寅言面前,她不用伪装,不用隐瞒。她可以把自己全盘托出,而他是值得她信任的那个人。哪怕全世界都欺骗他,她相信,顾寅言是唯一会对她诚实的那一个。
她就是有这样去相信的底气。
一路上下着濛濛细雨。
顾寅言开着车,余光打量梁亦芝。
她端正地坐在他身边,头靠着后枕半仰着,眼神淡淡地望向窗外,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
梁亦芝外套下只穿了件修身的开衫,领口处削瘦的锁骨露在外,透着冷意。
顾寅言刚想开口说送她回去,梁亦芝就出了声:
“顾寅言。”
“我想去个地方。”
顾寅言开车到梁亦芝说的地址停下。
这里是一家非常大的清吧,店面有两层,一楼有个室外花园,二楼露台每天夜晚八点后开放。
店里放着旋律优美的R&B,舞池中心的人们擦着肩轻轻摇摆。
他们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今天运气好,原本下雨天露台应该关闭,大概是老天爷也心疼她,路程一半的时候,雨便停了,露台简单清理后会重新开放。
来到卡座坐下。
梁亦芝说:“我在网上看过这家店,一直想来没来成。听说这里的酒度数不高,但口味很特别。”
她拿着酒单问顾寅言:“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顾寅言无所谓:“都可以。”
“那我就看着来了。”
顾寅言没想到,梁亦芝的“看着来”是把酒单按顺序点了个遍。
服务生端来酒,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一张方桌上竟然有二十多杯,各式各样的都有。
顾寅言扫一眼,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只是想买醉,没想到是来酗酒。”
“都不是。”梁亦芝拿起一杯酒,塞进他手里,又捧起另一杯举到他面前。
“是庆祝。”
远离渣男,恢复单身,怎么会是令人难过的事情呢?
顾寅言看了梁亦芝好一会儿,最后低眸,倾斜了下杯身,轻轻碰了下梁亦芝的。
轻微的脆响被淹没在酒吧的音乐声里。
他们按着顺序,从左到右,一杯接一杯地尝。什么血糯米、雪梨、咸蛋黄……每一杯都能品出不同的风味,梁亦芝不常喝酒,觉得很新奇。
中途,顾寅言端着酒去了露台,接了个电话,时间有点久。
梁亦芝独自坐在原位,身旁的沙发忽然微微一陷。
她抬头,是一张陌生但还算秀气的男人面孔。
对方勾着笑问她:“这里这么多酒,可以跟你喝一杯吗?”
梁亦芝大脑有些发晕,可人还清醒着。
她问:“你确定你是要跟我喝酒吗?”
男人笑了:“不喝酒,做点别的也可以。”
梁亦芝也笑了。
男人刚想把手放到她的大腿上,梁亦芝却自己靠了过来。
他一愣,没料到她的主动,感受到她凑近自己的耳边,刚喝过酒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耳廓,酥酥麻麻。
男人心颤了几下,听见梁亦芝对他说:
“……滚吧。”
“……”
她没再给他眼神。
梁亦芝站起身,径直去了露台。
顾寅言挂断电话时,发现梁亦芝正站在自己身后,看起来等了有一会儿。
她面颊红扑扑的,应该是喝了太多种类的酒,人晕的比平时要快,朝他走来的那几步路都飘飘然。
“你怎么打了那么久电话……”
她端着酒杯晃到顾寅言跟前,把杯子递过去,“这个白巧克力的酒好特别。你尝尝。”
顾寅言看着那双白嫩细腻的手,攥着酒杯递过来。
店内的灯光反射,在透明的杯壁和深咖色的液体上投下混乱的光影。
他冷声谢绝:“你自己喝吧。”
“你就尝一口,真的很好喝。不骗你。”
她把酒杯举到嘴边,又小啜了一口,像是在二次确认味道没有问题。
明明就很好喝。
梁亦芝舌尖舔舔唇,咂巴了下嘴回味。
梁亦芝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给他分享这杯酒。她跟顾寅言这么熟,只是一杯酒而已,也没必要分谁喝没喝过,又不是只有一个口。
顾寅言推脱两次,发现微醺的梁亦芝极其的固执。
他思忖片刻,最终还是接过酒杯,仰起脖子,浅浅抿了下。
清凉的酒液入口,经过舌尖时柔滑甜腻,味道一点都不像酒该有的。
非常小女生的一杯甜酒。
顾寅言自然没有很喜欢。
他把酒杯还给她,发现梁亦芝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顾寅言问:“在想什么?”
露台上做了面朝街边的吧台。梁亦芝倚靠在那,感受着沁人的风。因为下过雨,楼底飘来的桂花香气更甚,卷着股湿意。
她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说:“刚刚有人过来跟我搭讪。”
“是么?”顾寅言应声。
“你怎么打发的?”
“我让他滚。”
顾寅言瞥了她一眼。
梁亦芝明显是醉了,风吹过来,掀起她耳边的长发,像后飘扬,漏出耳垂和耳骨上闪烁的光芒。
她的眼睛因为之前哭过,这会儿还很干涩,迎风一吹,眼泪又在眼眶内蓄满了,将将要坠下来。
“但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梁亦芝眯起眼睛。
顾寅言面色寡淡,视线瞥过来,握着玻璃杯的修长手指紧了紧。
骨节在薄薄的皮肉之下浅浅伏动,长而细的手背脉络微微凸起。
“为什么?”他问。
“就是感觉,其实我也可以试一试不是吗?”梁亦芝手肘撑着吧台,托着脸,轻轻旋着玻璃杯中的液体。
远处是空旷的柏油马路,亮着昏黄的路灯,快接近十二点,对面街道的店铺统统紧闭大门,一派寂然。
露台上的人不多。而梁亦芝的意识显然已经混沌,分手的余痛在酒精催化下,这会儿又开始发作。
“顾寅言。”她问得认真。
“我真的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有的人总是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地开启一段关系?”
冲动随意地开始、潦草不堪地结束。
把真心和底线扔到地上碾,最后只剩下一片狼籍。
梁亦芝:“如果……如果我放下那些所谓的约束,是不是就没那么容易受伤了?”
如果她像他们一样,把自己放开一点,不要把一切人和事都太当回事,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了?
“人要学会克制。”晚风吹起顾寅言的刘海,露出锐利的眉眼。“任由**冲动,一味追求刺激,那是动物才会做的事。”
顾寅言声音很低,眉目清明:“梁亦芝,不要一时上头。”
他的话里,带着某种提醒的意味。
梁亦芝忽然有点后悔刚刚分了他那杯酒,心里很堵。
她不爱听顾寅言像个理中客一样说些大道理。
他明明是她的好朋友。
他为什么不能永远无条件的站在她那边、永远支持她的所有想法?
“上头?”
梁亦芝笑了,笑声很轻:“我现在一点也不上头。我很认真。”
顾寅言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她是真醉了。
梁亦芝只觉得酒真好,她现在觉得风轻轻的、人也变轻了,心事都被吹散了。
她珍视自己的感情,也看重生命里有过共同经历的每一位过客。她把爱情看得非常美好,不想太快地让它过渡成性,总想着先谈感情。
可那些人把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梁亦芝发觉,自己视若珍宝的纯洁的感情,在他人那里却是如草芥一般微不足道。
她忽然生出某种难以言说的逆反心理。
既然无人在意,那干脆全放下好了。
她重重磕下杯子,声音极响,对顾寅言,又或者是这个露台上的所有人,郑重道:
“我不管!什么狗屁纯爱!我不干了!”
“老娘今年,要玩花的!!”
露台上的其他客人听见这声响,齐刷刷朝梁亦芝看过来。
梁亦芝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既然所有人都可以,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顾寅言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眸光微暗,深不见底。
他知道,梁亦芝现在很不清醒,也并未对她的豪言壮语发表多少评价。
顾寅言捧着手里的酒,垂眼抿入,淡淡答:“你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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