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一场天外来火将辛府连同禁地都燎成人间炼狱。
十五岁的辛南烛一动不动,视线凝在手臂上结痂的伤痕,当时就有些想,这场火来得未免太迟了些。
等到崔岭的出现,她复而念到,这场火确实来得太迟。
“小小年纪,你倒不慌。”对方说罢便蹙起眉头,带着微凉温度的手指只掸去她鬓上的灰烬便移开了。
忽然,来不及撤离的袖口被拽住,脆生生的声音不带半点颤抖。
“是我年年生辰在神明跟前许愿显灵了吗?”
“哥哥你是来带我离开这里的吗?”
时至今日,辛南烛还在庆幸自己当年脱口而出的谎言。
她素来不过生辰,倒凭借一句谎话换来与崔岭整整三年、近一千个日头的相守。
又仿佛自初遇那日起,喜欢上崔岭也成了如同呼吸般自然而然的事。
对方也从未嫌她身体孱弱、久病缠身,在皇城所有医者都待她如将死之人时,崔岭千金散去替她网罗天下奇药,只听人提过一句便凿后山引温泉入室,开辟出潺潺药泉。
每每辛南烛想起询问对方为什么对自己这般好,崔岭便将幽深目光移至亲自煎好的药汤上,低声嘱咐:“吃药。”
仅仅两个字,往日需得大半仆从追在身后喂药的她瞬间收了性子,装作万分乖巧的摸样,全然未见男子将她没来得及抚平的眉心揽入眼底。
神情凛冽,似容不下半点忤逆。
“小姐,那东珠的事.....”
辛南烛这才从回忆中出神,在看到空荡荡霞帔的刹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退去。
她盼了明日的婚事那么多天,自是不愿留下丝毫遗憾。
时隔辛家覆灭过去许久,辛南烛上街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曾经天子座下洞晓天机的得道高人一遭被天火活活烧死的诡事让这位仅剩的后人背上“祸星”的骂名。
挑珠子的时候,辛南烛便听到了擦肩之人的议论。
“这样的祸星,怎么还有脸出门?早知道看看黄历了,今日定是诸事不宜。”
“不知道呢,听说是来买东珠做喜服的,也不知哪家郎君愿意娶她?”
“怕不是嫌命长?”
这话连小涟都险些听不下去,辛南烛却只是抿紧了唇瓣。
换做三年前,她再不济也要让人撕烂这样嚼舌根的嘴脸,只是眼下,辛南烛咬紧满口银牙,兀自将那满心的愤愤与不甘一点点抹平。
原因无他,阿岭最喜她乖顺听话,也最厌弃惹麻烦之人。
一侧,辛南烛正要示意小涟付钱,高扬的人声阻止了对方的动作:“这东珠若是被买了去,只怕掌柜匣中剩下的那些再卖不出去了罢!”
话音落地,不仅掌柜,连过往客人的神情都止不住地沉郁下去。
辛南烛挑眉,望了对方好一会,因为老祖在世时辛家自持蒙受天恩得罪的世家高门数不胜数,一时竟认不得是哪家的女儿。
辛南烛终是亲自取过钱袋交到掌柜跟前:“东珠我取走,多余的银钱便不必找了。”
小涟读懂对方的眼神,庆幸今日的麻烦这算是了了。
不等二人走出店铺,方才那人的身影再度横到眼前,一丝不好的预感从辛南烛心头冒了出来。
“你是耳聋还是装作听不懂人话?连自家老祖宗都克死,自己尚还苟且偷生的人,这东珠、还有方才在店铺里碰过的东西本小姐统统都嫌晦气,我看你若是不把这些东西都买了如何能出得了这道门!”
此话一出,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全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等着好戏上演。
小涟脸色尤其苍白,她闭了闭眼回数方才小姐挑过的金银玉石、摆件奇玩,刹时被一个天文数字惊到说不出话来。
辛南烛咽下去的怒火亦有复而燃气的趋势,她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呼吸一滞。
半晌,也不知是想到对策还是索性与这人将脸皮撕破,辛南烛呼吸渐重,脸色愈白,余光却带到入门处一隅素色的衣摆。
还未等到她看清来者,周遭传来路人或惊叹或艳羡的抽气声,其间以刚才发难者为甚。
“这些人为难你了吗?”
辛南烛蓦地抬头,视线中的崔岭逆光而立。
对方轮廓分明的五官因为光影有了刀削斧凿般的深邃,只是抬眼望过来的时候这人眼底蒙上一层罕见的愠怒,并非真的带着关切与怜爱。
轻飘飘几个字,辛南烛头一遭从中听出崔岭对于自己未经应允便离家的不满。
此时人群已经纷纷猜测这位风姿绰约的男子便是那“嫌命长的郎君”,不久便出现打圆场的声音。
连发难者亦是被崔岭的姿容气度震慑到,以致于不得不敛去跋扈,恨恨看两人郎情妾意。
“这些人为难你了吗?”再次问询时,崔岭的语气恢复得与寻常无异,
辛南烛深长地呼吸一口气,正欲宽慰来者,思绪中下意识闪过崔岭方才的眼神——
那是种静寂而陌生的眼神,让人依稀觉得其间万里冰封......又仿佛那双掩在鸦色长睫下的眼眸本就该这样。
崔岭越过众人朝她走来,少女不自觉拢了拢身上的薄氅,觉得有些冷。
“无碍。”
辛南烛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却是不知为何,她的喉头突然有些发疼,仿若含着一捧沙:
“叫阿岭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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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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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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