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间的走廊,不再是安静的过渡地带,而是变成了喧嚣的集市。
骤然爆发的哄笑声、追逐打闹的尖叫声、篮球砸地的砰砰声,混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像沸腾的水泡般不断顶撞着天花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操场上,更是成了少年们无处安放的荷尔蒙的宣泄场。
追逐、扭打、肆无忌惮地推搡叫嚷,那些奔跑跳跃的身影仿佛在一块巨大的画布上疯狂涂抹的油彩,浓烈、混乱,带着一种青春期特有的、近乎野蛮的生命力和无所顾忌的放纵。
这种躁动,竟比上学期期末考试前的压抑氛围,更加放肆与喧嚣了。
放在以往,这片不驯的波澜,总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平息——那便是九一班那位以严厉冷酷著称的班主任,陈老师。他是学校纪律的“活阎王”,是悬在违纪学生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那张棱角分明、常年笼罩寒霜的脸,那双鹰隼般锐利、能洞穿一切小动作的眼睛,以及那从不拖泥带水、铁腕雷霆的处罚手段,构成了学生们心中不敢轻易逾越的铁壁铜墙。
只要有他在的走廊,喧闹会自动降噪;有他目光扫过的操场,再激烈的打闹也会瞬间收敛。
然而,新学期伊始,这道铁壁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九一班的讲台上,站着的是一张年轻、陌生、带着点紧张和茫然的面孔。
起初,这悄然无声的更迭并未在平静的校园湖面激起太多涟漪,不过是像一阵微风拂过,水面漾开几圈波纹,转瞬即逝。学生们窃窃私语几句,便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只当陈老师或许调职或请假了。
但紧接着,一道真正的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
月考迫在眉睫,整个年级都笼罩在紧张的复习氛围中。
然而,学校却突然在晨会上宣布:因“特殊原因”,全校放假一天。这前所未有、匪夷所思的决定,如同给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校园瞬间“噼啪”作响,炸开了锅。
学生们先是错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但狂喜之下,又隐隐透着不安——什么“特殊原因”需要全体放假?
更离奇的事情接踵而至。
就在放假通知下达后的那个清晨,有早到的学生惊愕地发现,从校长室到各个年级办公室,再到每一个教室,所有老师的身影,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偌大的校园,只剩下茫然无措的学生和几个同样不明所以的后勤人员。
有目击者信誓旦旦地声称:就在天色微明的清晨,他亲眼看见几十个熟悉的身影——校长、主任、各科老师,包括那位新来的九一班班主任——他们沉默地、步履匆匆地走出教学楼,脸上没有往日的谈笑风生,只有一片凝重的肃穆。他们径直走向校门外停着的三辆深蓝色大巴车,车门无声地开合,如同巨兽的嘴,将他们一一吞没。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卷起一阵烟尘,载着这所学校几乎所有的“掌舵者”,驶向未知的远方,只留下空荡荡的校门和一群彻底陷入混乱与猜疑的学生。
当日下午,阳光依旧明媚,但失去了师长身影的校园,却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寥落与空寂。
连风似乎都放轻了脚步,不敢惊扰这片诡异的宁静。
舟江余心中疑云密布,与其他三人交换了眼神,四人默契地走向教师办公楼。
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推开虚掩的办公室门,一股混杂着粉笔灰、纸张和未散尽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紧: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一切却仿佛凝固在老师们离开的上一秒——
语文老师的办公桌上,摊开着几本批改到一半的作文本,红笔随意地搁在“良”字的最后一捺上。
数学老师的保温杯还放在桌角,杯口氤氲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热气。
班主任张老师的座位前,几张月考模拟卷凌乱地散落在地上,像是被匆忙起身时带落的。
窗台上,一盆绿萝的叶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唯有窗外老槐树长长的、扭曲的枝影拖进室内,斜斜地横亘在那些无人问津的试卷和作业本上,如同命运之手在无声处按下了一个巨大的、不祥的暂停符。
那光影的界限如此分明,一半浸在昏黄的光里,一半沉在浓重的暗影中,像一道无声的伤口。
走廊里,不再是往日的喧闹,只有零星几个滞留在校的学生,他们像受惊的兔子般聚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却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人心悸:
“……听说了吗?九一班那个陈老师……”
“嘘——小声点!……是真的没了?”
“谁知道呢……都传开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被活活气死的!” 那个“气死”二字,说话的人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挤出来,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恐惧,像淬了毒的冰针,尖锐地刺破空气,狠狠地扎进刚好经过的F4耳中。
声音随即又被更多交头接耳的、嗡嗡作响的议论声迅速淹没,但那两个可怕的字眼,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又是这个消息。
这件事不知是从谁口中第一个冒出来的火星,也不知其真假几何,却像野火燎原,在恐慌的干草堆上疯狂蔓延。
“王老师!”白松涧眼尖,看到隔壁班的王老师正神色匆匆地从教室出来,似乎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立刻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惯有的、却在此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笑容,语气尽量轻松地问道:“王老师,您知道点内情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师们都去哪儿了?”
王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身体明显一僵。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受惊的鸟雀,飞快地扫过F4年轻而充满探询的脸,随即像被烫到一般迅速避开。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仓惶和一丝警告的意味:“……学校的事,少打听!别……别瞎问!” 话音未落,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脚步凌乱地快步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慌乱,那背影,完全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这欲盖弥彰的仓促逃离,这掩饰不住的恐惧神情,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有力、也更沉重地砸在了F4的心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就在四人心中疑窦丛生、寒意渐浓之际,九一班教室的门被推开。那个新来的、年轻的班主任走了出来。然而,当F4看清他的模样时,心头猛地一沉。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嘴唇是骇人的灰白色,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他的眼神空洞,直直地凝望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对周遭的一切——包括站在不远处的F4——都视若无睹。他的步伐沉重而虚浮,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但最令人心头发紧、甚至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件外套。
一件明显大了不止一号、款式老旧的深灰色男式夹克。
松松垮垮地挂在他单薄的身架上,袖子长得盖过了半个手背,肩线垮塌。那件外套……F4绝不会认错。
那分明就是原先那位以严厉著称的陈老师,几乎天天穿在身上的那件标志性外套。
他就这样穿着亡者生前的衣物,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沉默地、僵硬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他的身影在狭长而光线渐暗的走廊尽头,被拉得又细又长,最终一点点消融在浓重的阴影里,像一道被无情橡皮擦去的、带着惊悚意味的墨痕。
只留下无声的、巨大的恐怖和无数解不开的疑问,在冰冷的空气里疯狂地扩散、弥漫,紧紧地扼住了每一个目睹者的呼吸。
F4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栋弥漫着诡异气息的教学楼。
他们四人向来秉持着“不信谣、不传谣”的原则,理智告诉他们流言往往夸大其词。但此刻,王老师的仓惶逃离,新班主任那身不合体的、属于陈老师的旧外套,还有校园里无处不在的、带着恐惧的低语,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巨大而真实的恐惧之网,让他们无法再用简单的“谣言”来解释。
他们疾步走向校门,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被不祥笼罩的牢笼。
那粗重的铁链依旧紧紧缠绕着门栓,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门缝间透出的外面世界的车水马龙和喧嚣人声,此刻听起来恍若隔世。
舟江余伸出手,冰凉的铁链触感瞬间从指尖传遍全身。
他用力推了推,铁链纹丝不动,只发出沉重而刺耳的“哗啦”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校园里被无限放大,仿佛不止锁住了通往自由的道路,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狠狠地勒紧了他们年轻而困惑的心头。
四人沉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再尝试。他们转身,沿着围墙默默离开。
身后,铁链的冷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像一口悬在头顶、不断发出警告的警钟。
谣言起于昏暗的角落,滋生在恐惧的温床;但真相,终将在炽烈的日光下无处遁形。此刻的F4,所能做的,唯有紧紧攥住心头那点残存的清醒与理智:
在众人喧嚣、众口铄金之处,莫让轻信如浮沫般轻易吞没了自己的判断之锚。
谣言从来止于智者,而真正的智者,首先能止住自己内心因未知而产生的恐慌波澜。
流言如风,虽能暂时撼动草木,使其伏地摇摆,却终将消散,吹不倒深深扎根于大地、坚守本心的磐石。
那日校门铁链冰冷的、沉重的“哗啦”声,至今仍像烙印般悬在他们的心上,成为一道无声的警示——
当众声喧哗试图扭曲世界的棱角,淹没个体的思考时,沉默的磐石恰恰在无声中标记着真相应有的地界,等待着尘埃落定、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而他们,需要成为那沉默的磐石。在恐惧的风暴中,守住内心的坐标。
不信谣,不传谣
由现实改编[竖耳兔头][紫心][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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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不信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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