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大户人家素来奉行前朝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
这燕京城中的门庭显贵的贵夫人们,更是因着家底丰厚,钱又多的没处花,平日里闲来无事,府中又有花园水榭,亭台湖舫。便年年流行借着时令节气和花信期在自家花园或水榭举办各种名头的雅集花会,设宴招待一众亲眷好友。
而这贵眷家的贵女千金们大都深居闺阁,又轻易不与外男相见,也只有参赴宴席时,才能同家中长辈一起堂而皇之的外出走动。
又因男女大防,宴席通常设男宾席和女宾席,千金贵女和世家公子们往往分席而坐,离得再近,中间也有屏障隔开。
这事有趣就有趣在这,年轻的公子们和小姐们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人难免会忍不住好奇暗暗张望,也有那胆子大的小公子借口去母亲处走动,顺道去看看有合眼缘的小姐。
这贵夫人们本就是按自家老爷在朝中的派别分别凑成堆抱成了团,常来常往既可联络感情,还可挑选贤媳佳婿。尤其是公侯世家的贵夫人选媳妇,本着闻名不如一见,当场便可力见这贵女千金们长相如何,人品是否高洁,行事是否端庄大气。
这次昌平伯府的伯爵娘子秦氏办的赏菊宴,便邀请了京中高门大户的一众女眷去府**赏菊花。
其实,以江家和袁家的地位,本是没有资格参加宴请的。
原主能被叶氏带去,完全是因为当今圣上的赐婚,昌平伯府同定安侯府是姻亲,自然要相互扶持,更要维持体面,才给江侍郎府上下了请帖,叶氏便欢天喜地的带着她那两个心肝女儿和江绾一起去了昌平伯府,毕竟这是她接触公侯世家夫人公子的第一步。
原本秦氏要请的也只是些世交世家和她娘家的贵眷,但因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加之若是不请江家的女眷来,难免有对圣上赐婚定安侯府有不放在眼中之嫌。秦氏在掌上明珠林霁月的建言下,一并请了京中一众公侯大人们家的内眷一起来府上共襄盛宴。
袁文绣伸手在江绾眼前晃了两下,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绾当然不能将心中所想说予她听,只莞尔道:“没什么,就是想着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还没听说这事。”
“别急嘛,你那继母总要差人来喊你的。我娘说那昌平伯府的伯爵娘子,给全燕京城的闺阁千金都下了贴子,因着定安侯府的姻亲关系,你一定也会去,我想着你去,我不去陪你,岂不是很没义气。
不过,你那未来婆母的嫂嫂想要干嘛,世家中都知道她相中的女婿裴三朗已经指给你了,我看那伯爵娘子秦氏是在广发英雄帖要给自己女儿挑女婿吧。”
袁文绣其实并不喜欢参加这些个宴席雅集,席间要提着气坐着不说,还要全程捏着嗓子说话。一想到那些矫揉造作惺惺作态的千金大小姐们又要在背后挑剔她的妆扮,袁文绣就气得想挥拳。
江绾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倒到她身上,“我才不急。这怎么能叫英雄帖,这叫千金帖还差不多。再者说,我与那裴三,一日未行礼,这婚事就算不得尘埃落定。”
袁文绣闻言一怔,江绾此时正倚在她一侧的肩头。
江绾本就生得极美,容色夺人,笑起来更是打眼,就像琉璃苑里那树垂丝海棠上桃粉嫩白的玉玲珑。
袁文绣一侧脸就能看到她的雪肤花貌。要命的是偏偏那美人还美不自知似的唇角挂着浅浅笑意。袁文绣身手轻轻推她一下,嘴上打趣道:
“还好我是女子,若是男子见了你,怕是骨头都要酥掉。”
袁文绣只当江绾是同她说玩笑话,想到提醒她:
“我前些天听我娘和几位夫人在花厅闲谈说起你那未来的夫君裴三郎,长相实在招人,自小在这燕京城中声名鹤立,多少公侯世家的夫人都曾向定安候夫人登门拜访,明言暗示想要与之缔结通家之好。也包括这位伯爵娘子秦氏,奈何这定安候夫人从来都没有松过口。
直到圣上赐婚,将裴三与你的婚事定下,这才彻底断了那些贵妇们将自家闺女嫁进定安侯府做正室三夫人的念头。可是,这些个世家贵女千金们的情丝怨念可不是那么好断的。”
袁文绣看江绾,却见她意兴阑珊,一双漂亮的眼眸眼尾稍稍吊起,眸中的神色也忒冷淡了些,好似这事与她无关一般。
袁文绣轻轻推她一下,问道:“江绾,你到底听进去没,过了明日咱们就都要去昌平伯府上赴宴了。你可要当心,这可不是寻常的宴席那么简单。就怕有人因裴三郎而对你心里气不过,憋着坏想要给你使绊子。”
江绾不忘打趣她:“文绣,这昌平伯府的高门盛宴怎么被你说得似是一场鸿门盛宴。”
她又何尝想不到呢。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怕她们罢了,难道她怕她们,她们就会喜欢她吗?
袁文绣见她漫不经心,提醒道:“你可不晓得,就连我娘都说了,这女人间的斗争往往都是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稍有一个不慎卷进去,怕是连块骨头都捞不出来。”
江绾眸光微暗,忽而一动,问道:“文绣,你点茶插花抚琴作画,对弈吟诗射覆如何?”
袁文绣冲她摊手:“不如何。”
“那投壶射箭马球击鞠呢?”
“这你就问对人了。”袁文绣神色得意地说道:“这投壶射箭马球击鞠,放眼整个燕京城内的女眷里,我袁文绣也是罕有对手。”
江绾立即对她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文绣你如此深藏不露,不知可否教授我一二。”
当下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袁文绣低头一笑,眼睛看了眼她露在外面的一截不盈一握的白嫩手腕,又看了眼她那细细软软的腰肢,叹口气,道:“自然可以。只是你现在想起学这些怕不是有点晚?”
江绾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同她说:“你也说了,宴无好宴,不然我就在身上装点轻巧的暗器防身,谁敢惹我我就要她好看?”
袁文绣想起她遭遇到的桩桩险事,便道:“这还不简单,我教你就是,至于这防身的暗器,我可以问问我爹和我二哥,有没有你说的那种轻巧点的女子防身的暗器。”
江绾忙说:“我同你说笑呢,你就别回家中说了,免得你家一门悍将取笑我胆小。你多教我点防身技艺就好,技多不压身。”
“那还不容易,这事包在我身上。”转念,袁文绣又想起:“那日我们可要坐在一起,对了,那日我如何穿戴?先问好,免得她们又笑我。”
柳氏和刘嫲嫲总将她往柳氏年轻的样子打扮,却一直忽略了母女俩其实风格不同。这些,江绾自然不知道。
江绾:“你站起来,转个圈我看看。”
袁文绣乖乖照做,站起身,转了一圈,问江绾:“如何?”
江绾打量了袁文绣一番。她是典型的燕京女子,身形高挑,骨架匀称,又因自小学武,身形矫健,并不似自己那般过分纤细。笑起来别有一番娇俏,最让江绾羡慕的是她气血好,整张脸没有过分白皙,脸颊透红很是讨喜。
江绾道:“你娘喜欢你穿得清雅文静,可以穿西子色或天水碧。你气色生得好,那日只须娥眉淡扫,薄涂些胭脂就可,头面不必太过繁复,”
袁文绣点头,想起什么似的问她:“那你那日穿什么?”
江绾莞尔一笑,那眼眸中竟透出清冷又蛊惑的笑意:“我气色没你好,自然要穿明艳些,兴许是石榴红或海棠红罢,我还没想好。”
待袁文绣回到府上,同母亲柳氏说了那日如何穿戴。
明艳些?柳氏听了袁文绣的话,微感诧异。
那日她从右相府上回来,听刘嫲嫲说了一嘴这江家三小姐到府上的言谈行事。心中笃定,外面都传那江侍郎家的三小姐木讷寡言,空有美貌,她身边的刘嫲嫲却说她是个七窍玲珑般一等一的美人儿,可见这孩子在继室手下讨生活不容易,学会了藏拙。
但到了府上对待自家闺女不藏着掖着,也算坦诚相待,说明是真心同袁文绣交朋友。
她倒是希望袁文绣同如此心思玲珑的女孩子做闺阁密友,若是有人在她身边提点着,再学到人家一半的姿仪处事,不求高嫁到公侯世家,嫁个文官清流之家的公子,让她日日烧香礼佛都好。
柳氏思忖一下,还是道:“多少夫人们看着呢,既已经定下婚事,穿什么倒不打紧,打紧的是要端庄素雅。”
但袁文绣显然不这么想,反而驳了柳氏的话:“娘,你们都说裴三生得如何姿容冠绝,可江绾的相貌我看着也是数一数二的。她平日薄粉素妆都貌美可人,若是再穿得明艳些,定能将那些眼高于顶的公侯千金们都比下去,也正好让她们看看,那裴三兴许还配不上咱们江绾呢。”
柳氏拧着眉心,轻斥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僭越的胡话,什么裴三裴三的,只当是闺阁里的闲话,传出去当心你爹保不住你,这话在咱们屋里说说这好,那日可不许在席上乱说。”
袁文绣忍了又忍,才没出声,不然又要听一堆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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