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堰往千山峰时，正巧就碰上了一脸神情微怅的林苑。
见到林菀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下便知她必又受了尘无念那老东西的刁难。
顾长堰忙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低声道：“师姐，峰顶寒凉，你寒疾未愈，怎还在外久待？”
林菀见来人是顾长堰，淡淡一笑，眼中却无半分温意，苦涩藏在眉间：“师尊刚出关，我来看看她有何需要的。”
“她能有什么需要的？如今恒山上下谁不是围着她转？倒是你，师姐，寒疾越发严重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林菀轻轻点头，神色却依旧有些怅然失落。
顾长堰心中愤愤不平，怎么不过是个师父，待她这般苛刻，林菀却仍一片赤心，顾长堰着实不解。
他将林菀送回殿中，目送她入房安歇后，便转身向千山峰折返。心中已然坚定：既然师姐心心念念要追随尘无念修行，他便誓要与她同拜一门，护她周全，再不让尘无念那般苛待于她。
更要亲手撕下尘无念那伪善的假面，让师姐看清她所谓的“师尊”究竟是何等凉薄虚伪之人。
千山峰中，尘无念半醉半醒，手中梅花酿已见了底，香醇甘冽的酒气萦绕鼻间。她微微眯眼，昏昏欲睡，忽觉一道陌生的气息正逐渐靠近。缓过神来，才想起方才竟忘了重结结界。
顾长堰气势汹汹直奔主殿，见殿内无人，便转身朝前院寻去，远远便见一人正懒懒地躺在一株梅花树下，衣袂半敞，神色倦懒。
尘无念微微抬眼，见一黑衣少年大步流星朝自己而来，不由冷声喝道：“何人胆敢擅闯我千山峰？”
她话音一落，似有一股凌厉之气激荡开来，风声凛冽，顾长堰只觉后颈一阵寒意袭来，心底蓦然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兵器。
然而他忽而想起此行目的，愣了片刻，便跪倒在地。
“弟子顾长堰，恳求云珩长老收弟子入门。”
尘无念自然察觉到他的细微动作，心中嗤笑了一声，一个还未入门的弟子，居然想在她面前拔刀。
“回吧，不收。”
“为何？”
顾长堰不服气地抬头望去，但对上尘无念的脸庞，他却微微一怔，又失神了片刻。
为何？懒得教呗！诚然，这理由尘无念当然不会明言。
她淡淡一瞥，随口敷衍道：“我乃武修，而你灵根浅薄，恐难入我门。”
她随便扯了个理由，轻轻一挥手，就欲将人遣走。那坛子梅花酿味道确实香醇，只不过后劲着实重了些，她有些困乏站不住脚了。
“你根本没测过我的灵根，怎知我灵根浅薄？”
顾长堰见状，不由起身上前一步理论，却被一道金光挡住了去路。
尘无念抬眸瞥他一眼，少年脸上带着愠色，丝毫不掩对她的不敬之心。这倒让她微微诧异，这小子分明对她一副敌意，又何苦眼巴巴强迫自己收徒。
她袖袍一挥，激起一股疾风。
“滚出去。”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风力裹挟着金光猛然袭向顾长堰，猝不及防将他震出数米之外。
尘无念本想坐回塌上，却见半空一道赤金色光芒如闪电般疾射而出，在顾长堰落地的刹那，将他周身环绕，凝成一层浑圆的气盾，稳稳护住了他。
她眉心微皱，颇为不解——赤鸟乃是她结印神兽，已与她定了血契，除她之外无人能唤，今日为何会贸然护住这小子？
尘无念抬手一招，赤鸟幻化的气盾化为一团赤金色光芒落入她掌中，赤鸟现形，她略有不满往它头上砸了一脑袋，才收入了袖中。十年未见，这家伙竟连她都认不得了？
顾长堰虽被气盾缓冲了一下，仍感到丹田气血翻涌，五脏六腑一阵绞痛，顷刻间便是一身冷汗。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忍痛爬起，倔强地抬头，眼神中透着不屈的怒意。
“我不服！”他咬牙道，“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灵根浅薄？”
尘无念微微一怔，没料到刚出关便遇上这般顽固之徒，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痛。她长叹一声，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讥讽：“有灵之人，灵气环绕，万物感知而生息。自你踏入千山峰，脚下毁了多少灵草，你自己不知吗？”
顾长堰听她这么一说，才注意到周围的花草果然萎靡如同打了蔫。
“那又如何？谁说武修就一定要靠灵根？”
尘无念撇他一眼，淡淡反问道：“不靠灵根，难不成靠你这身蛮力吗？”
顾长堰被激得十指紧握，怒气如火般烧上心头。尘无念分明打定主意不收他为徒，他再也按捺不住：“到底要怎样才肯收我为徒？反正我就是非入你门下不可！”
尘无念无奈摇头，觉得与这小子简直鸡同鸭讲，根本讲不通。
她轻叹一声，随手折下一根花枝，冷然道：“五招之内若你能胜我一招，我便收你为徒。若不能——立刻给我滚！”
顾长堰闻言，握剑在手，冷然道：“好！”
跟小辈过招，尘无念自然不会用上灵力，她只不过实在看这小子嚣张模样有几分不爽，二来她饮了酒，的确有几分心痒难耐。
顾长堰在恒山修行已久，自知灵力不足，便在剑术上加倍用功。凭借天赋，他的剑术在同期弟子中无人能及。
然而未曾料到，他这一剑刚出便被尘无念稳稳挡住，紧接着不过半招，他便险些败下阵来。且不说胜她一招，便是勉强接招也已略显吃力。
尘无念手中不过一截木枝，然而在她手中，竟如锋利名剑般游刃有余，招招直指顾长堰的命门。虽看似凌厉，却显然有所留手。
不到两招，顾长堰已显得力不从心。虽说他剑锋果敢凌厉，但招式繁复，衔接不畅，分明出自雷震霆授课出来的一派，练得刻板，却少了应变之机。
尘无念袖中的赤鸟竟躁动不安，扑腾着似要冲出袖中，显然意图护住那小子，这让尘无念心头微怒。她本就尤为护物，这顽固小子擅闯千山峰已是犯了她的忌讳，而今赤鸟还偏偏护着他，更是让她不悦。
眼见赤鸟愈发焦躁，她只得稍稍放缓了招式，冷眼打量着顾长堰的动作，冷声道：“心无旁骛，丹田气沉，以剑为心，横扫剑锋。”
顾长堰愣了一下，没料到尘无念竟会指点自己，虽她所教与雷长老的大相径庭，但他一试之下，果然动作轻盈了几分，出剑速度竟也加快了许多。
然而，终究难胜半招，眼看五招之约就要到。
尘无念轻蔑一笑，双手握着木枝猛然一抽，直攻少年心口。顾长堰反手来挡，两人相持间目光交错。
少年眼眶因发力而微微泛红，双眼清澈如水潭，这一幕与她记忆深处的某双眼眸重合。
尘无念神情一滞，手下的力道不自觉松了几分。
顾长堰察觉瞬机，迅速调整剑锋，直指她颈侧，剑刃擦过她的脖颈，带下了一缕青丝。
她显然放水了。
顾长堰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抬眼望向尘无念。
却被她伸手提溜住了顾长堰的领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将他扯到了眼前。
顾长堰刚与她交手，本就力竭，被这一拽，几乎踉跄地撞了过去，一阵清冷的梅香袭来。他下意识垂眸望向尘无念，却见她神色莫测，似在沉思。
警觉之下他猛地挣脱，想向后退开，然而尘无念的手却迅速扣住他的后颈，将他重新钳制住。那力道不轻，令他心头一震，甚至感到稍有加重，性命恐怕难保。
他却依旧不服地梗着脖子，眼神倔强地瞪回去，冷声道：“尘无念，你要做什么？输不起，想杀人灭口不成？”
尘无念却顾若无闻。
顾长堰被她钳制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挑开他的外衫，手指探入内里。
她在摸他。
随着磬凉的手指触入里衣，顾长堰几乎同时忘记了呼吸，脑子乱成了一团乱麻。
随着心跳渐快，两人之间生出一分怪异气氛。
果然如此。
尘无念微微抬眸，目光在他脸上扫过，眉眼间竟透出几分熟悉之意。难怪第一眼见到这小子便觉不顺眼——也只有那根血脉，能生出这幅空有其表的皮子来。
她略微嫌弃把他往旁边一丢，冷声道：“滚吧。”
顾长堰一愣，随即猛然反应过来，急忙拉紧衣领站起，满脸愠怒：“你、你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尘无念方才那般对待自己，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自己被轻薄了。
尘无念却不以为意，转身淡淡说道：“明日晨时，随林苑一同过来。”
顾长堰心中本还有几分怒火，正要上前理论，听到这句话，脑中一转，先前那点不快一扫而空，尘无念竟显得格外顺眼，磕磕绊绊道了句：“是，尘……云珩长老。”
话音未落，他已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脚步轻快，几乎忍不住立刻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姐去。
这尘无念虽行迹诡异，但总归他是个男子，往后若非必要，离她远些便是。
少年身影刚消失，尘无念便不耐地一挥衣袖，将袖中扑腾不止的玄鸟丢了出去，摔得远远的，恨不得再将它踢上一脚踹去院去。
这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顾长堰步履轻快地踏入林菀的院子，人还未进门，声音便先传了进来：“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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