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了。
郁青鸾看完这学期的成绩，进了家门，闻到熟悉的油烟味。
“妈，这就开始做晚饭了？”不过两点的光景，郁书华怎么就开始做饭了？
“哟。回来了？”郁书华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看了女儿一眼。
“这么早。”
“今天开始放假。”郁青鸾把东西放在沙发上，拍了下衣服，塌似的坐下去。
“我说呢。晚点有人来做客。不想见你就出去玩。”郁书华已经回厨房了。
锅铲碰着锅，郁青鸾随着那声音咳嗽一声。
郁书华做了辣菜。
“谁啊？曾阿姨？”郁青鸾趴在沙发上朝厨房喊话。
“是啊，除了她，还谁吃辣子。”郁书华的声音忽大忽小，不时被劈里啪啦的油烟声模糊。
“那我不出去了。”郁青鸾坐回沙发上，拿出针线，重启她因为期末考试暂停的作品。
“不和朋友玩？”郁书华问得挺随意。
郁青鸾动作停顿一瞬，随后没有犹豫。“她们都有事。”
向衍约会去了，至于玉泠雪……
郁青鸾挠过锁骨，今天忘带围巾出门，冷风灌进衣领，她一身痒。
药膏是青草色，带着静谧的花香。安静涂抹的时候，郁青鸾总会想起玉泠雪。
和她说了不用签协议，却又不来找她的玉泠雪。
郁青鸾下针，很慢很慢的挑着，把一小片花瓣填满。
她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她太闲了。
除了学习，刺绣，她没有别的事能做。
只要玉泠雪存在，她就只会一直一直，想着玉泠雪，好像自己没有别的事可以忙一样。
郁青鸾想起自己读过的书。
书里小狐狸说，“如果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①
郁青鸾觉得，她也好像那只傻乎乎的狐狸。
或许她比狐狸更傻。
如果玉泠雪晚上要见她，收到信息开始，她就会坐立不安。
如果她们相约周末一起出门，那周五晚上她就会打开瘠薄的衣柜，一件又一件的试穿。
哪怕玉泠雪没有告诉她，她们会相见，只要想到玉泠雪，郁青鸾的心跳就会变奏。
玉泠雪早已驯服了她，或许也终将离开她。
她是被驯服的傻狐狸。那谁是玉泠雪的玫瑰？
郁青鸾停了手。
她想起期末前半个月，苏潋曾找到她。
她从图书馆出来，天色已暗，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校园空旷而幽静。
苏潋就是在路灯下，招呼了她。
“你叫郁青鸾，对吧？”苏潋见郁青鸾有所迟疑，干脆亲自走近了点。
“和泠雪有关。不介意的话，换个地方谈？”
哪怕苏潋态度很好，在听见玉泠雪名字的那一瞬间，郁青鸾依旧如应激的猫儿，浑身的防御都立了起来。
“这儿人多眼杂。”苏潋意有所指。
郁青鸾不得不跟着她走了一段路。
郁青鸾跟着苏潋上了她的车。
她没有关车门，苏潋也没有让司机发动，郁青鸾勉强安下心。
“你是玉泠雪拒绝我的理由之一，对吧？”苏潋玩了下手，才看向郁青鸾。
郁青鸾抿嘴，那一条薄线微微颤动，鼻腔给了苏潋肯定的回答。
“那就没找错人。我不喜欢绕弯子，就直说了。”
“你和她不合适。”
郁青鸾定定的看向苏潋，面色发青。
第二个了。
最近玉泠雪在做什么？
郁青鸾有些许烦躁，却又不能随意发作。
“为什么？”郁青鸾咬着字。
“因为你喜欢她？”她凝视着那双从未仔细关注过的眼，企图看到一分自私，好证明自己的无辜。
苏潋也像她恰到好处的展现了一分自私。“我不否认。”
可她又说：“我不否认因为我也喜欢她，我会打心底这么认为。但这还不足以构成我来找你的理由。”
郁青鸾眼皮波动了一瞬。
“我会来找你，是因为，你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苏潋的态度是那么的随意，语气是那么的懒散。
以至于这一刻，郁青鸾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玉泠雪在做什么。
只有她不知道。
问，玉泠雪只会告诉她在忙家族，忙看病。
然后给她发表情包和颜文字卖个萌。
她像那努力防备，努力进攻，最后被人用钢铁做的棍子轻轻敲碎脊柱的狼。
她的努力在更高阶的武器面前不值一提。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她的家族不一样。”苏潋看郁青鸾这样就知道她并非有意，只是无知。
……所以才更惹人恨啊。
“她因为你，和未婚妻提了退婚。所以她未婚妻的家族对她展开了报复。这一点你能明白吗？”
郁青鸾僵硬的点头。
她还不至于那么笨。
“她在她们家族，掌握的权限并不是最多的。所以她的家族对她的作为也有不满。”苏潋尽可能简化了情况。
“泠雪现在的状况并不好。我可以接受你的存在，可以接受我只是作为朋友和她继续有所联系。但你让她陷入了麻烦。”苏潋把她的心思也顺道点破了。
“我是因为我的私心，才来找你，她不知道。她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她说出了她的自私，郁青鸾甚至没法给她一句指责。
“你怎么做在你。”最后她又抛下一句话，叫郁青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郁青鸾就记得她那天昏昏沉沉的，和苏潋道了谢，紧一身肌肉，回了宿舍。
她想了很多。
家世，能力，金钱……
她没有一样配得上玉泠雪。
所以那之后半个月，她也确实没有再去找玉泠雪了。
玉泠雪并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她不好说想要帮忙，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帮。
她懦弱得连一句分手都说不出。
唯有和那小狐狸一样，傻傻的等在她出现过的麦田里。
如果……
如果这之后玉泠雪真的不再联系她了。
那就这样吧。
给她一点体面。让她不至于当着玉泠雪的面崩溃。
郁青鸾想，或许这一个多月的沉默，已经是分手的破折号了。
郁青鸾听着收油烟机响起，灶台灭了火，她收了针和布。
这未完成的礼物，她的心思，她的告白。
或许也没有送出去的一天了。
可她还是想绣完，就当是为了她自己。
门被敲响了。
“青鸾，去开。”郁书华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来了。”郁青鸾收拾好心情，开了门。
“青鸾！”打开门，两声问候一起送到郁青鸾面前。
“曾阿姨，岚岚姐。”郁青鸾乖巧的喊人。
来做客的是协会里的曾敏，和她女儿曾岚。
曾敏和郁书华是好友，以前经常一起喝茶刺绣。
曾岚和郁青鸾小时候天天一起疯，后来上了学，也就每年假期有点联系，偶尔吃顿饭。
“大二了是吧？”餐桌上，曾敏问候着郁青鸾的课业。
“对的，今天刚放寒假。”
“考得咋样，都及格了吧？”
郁青鸾呛了一口饭。
是及格了。高数拿了61，刚刚过线，感谢老师的海底捞。
曾岚看了她妈一眼，指责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换了个话题。“我看了你们学校的校庆。那个戏服是你绣的？”
郁青鸾点头。
“很厉害啊。不愧是梅英大师的孙女。”
郁青鸾低下头。“哪里，我还很菜。”
她比起她姥姥还差得远呢。
如果说郁梅英是殿堂级别的大师，那郁书华可以算个学府级别的小老师。
至于郁青鸾，顶多是个平淡无奇的学徒。
她姥姥总说她连学徒都赶不上，就是个兴趣班的学生。
但也确实，无论是速度，质量，还是阵法的熟练度，她都远不及她的姥姥兼老师。
“不不不。你很好，真的。”曾岚吃一半说激动了，拿出她的平板。
“吃个饭还搞你那工作，没头没尾的，别坑你青鸾妹妹。”曾敏翻了个白眼。
“哪儿能呢，国风题材很有前景的，无论国内外。我敢打包票，五年内，这绝对会成为新风尚。”曾岚也翻了个白眼，母女俩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不过郁青鸾听明白了。
曾岚是来拉合作的。
“毕业以后有没有兴趣跟姐一起干？”曾岚把她的公司蓝图，产品规划，发展步伐都给郁青鸾说了。
把郁青鸾听得一愣一愣的，饭都忘了吃。
“行了吧你，让人家吃口饭。”最后还是曾敏出面，把还在思考的郁青鸾按下去吃饭。
收拾洗碗的时候，郁青鸾还在想曾岚的话。
原本她是打算按部就班，和妈妈姥姥一样，熬一辈子，绣一辈子。
她也乐得如此，清贫与否，她都不在乎。
总归饿不死。她愿意绣到死。
可金钱地位这样的东西，都不是埋头苦绣能得到的。
郁青鸾掐了下自己泛红的手腕。
就算不是为了和玉泠雪在一起。
就算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楚绣呢？
郁青鸾悄悄问郁书华。
“妈怎么想？”
郁书华难得认真。“你岚岚姐呢，眼光还是很毒辣的。最近协会一直在吵文化输出的问题，可以预见的是，上面对这些内容也会有帮扶。”
“你别跟你姥姥学，一辈子死守她那传统工艺，不愿意创新改进，废咱们三代人。她那说好听点是工匠精神，说难听点就是倔。”郁书华吐槽亲妈吐槽的毫不留情。
郁青鸾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可不能让姥姥听见。”
“那是，被她听见我就完了。”郁书华用湿漉漉的手，摸过女儿的头发。
水汽顺着从郁青鸾的发梢滑落，悄无声息。
“一切在你，姑娘。未来是你的，也是你们这一代人的。我不该替你做决定。”
“谢谢妈。”郁青鸾抿着嘴。
她好像真的有点想去做这件事。
把她们几代人一辈子的传统，带出去。
给更多的人看，让它变成新的潮流。
郁书华也朝女儿笑了。
她没有完成的叛逆，她的女儿可以大胆去闯。
……
和曾岚聊完这件事，已经十点过了。
郁青鸾撑船把两个人送到了有车站的地方，再提一盏灯，慢慢悠悠的摇回家。
忽明忽暗的交界线处，晃出一个影。
郁青鸾抬起手，让灯照着那个人，随后忘了动作。
她的船就这样和玉泠雪错开。
①：摘自《小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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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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