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满血迹的手术台被收拾干净变成了操作台。
莱茵诺仔细地拆开一只从Z区带回的精神海攻击装置，微调配件后，启动装置，打开检测仪，记录数据。
他在昨夜已经将一只修复剂送至瑞驰宅附近藏好，设置好定时信息，待战役开始前通知诺铂尔去拿。
而后，他便投身研究，想要研制出能释放反向波长，中和精神海攻击波段的装置。
莱茵诺想在最终战役之前，通过反向作用装置，将这个安全屋打造成一个避难所，让威利安的精神海不受影响，省下一只修复剂给艾赛亚，让艾赛亚能在关键时刻苏醒。
这场战役影响重大且深远，莱茵诺希望艾赛亚能参与，为结局多加一层保障。
莱茵诺将重伤恢复中的威利安安置在安全屋最里侧的房间，堪堪避开实验启动的攻击波辐射范围。
他嘱咐了威利安战役开始后需要注意的一切，便将他放进医疗舱，定时7日，让他在深度休眠中快速恢复。
实验进展不顺，经过数次改良，精神海攻击装置都只能改变攻击力度，无法反向作用。
在又一次失败后，莱茵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正想关闭仪器，放置在一旁的终端却突然响起了通讯铃声。
轻快的机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回音交错，惊地莱茵诺浑身一怔，背后爬上一层冷汗。
这是他为尤利斯设置的专属提示音。
怎么会……
莱茵诺立刻关上仪器，转身拿起终端。
亮起的终端屏幕上，尤利斯的姓名清晰地印入眼帘，像一个诡异的陷阱，像一张张开的蛛网。
怀疑、慌乱、警觉交织浮现，但僵硬的指尖还是缓缓按上了接听键：
就算是陷阱……如果真的是尤利斯……
莱茵诺缓缓抬起手，将终端放置耳侧。
通讯那侧一时没有说话，数秒的沉默中，只有心跳声拍打着鼓膜。
“莱茵诺。”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简短的音节，莱茵诺却感觉全身像是通了电一样酸麻。
真的是尤利斯……他醒来了……
超乎预料的情况打了莱茵诺一个措手不及，太多疑点太多异常，莱茵诺唇齿颤抖，几番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讯那端的声音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没有起伏的声线继续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严肃的语气，低哑的声音，莱茵诺忽而有种不详的预感，猛然转头望向了安全屋的大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从面前，从终端，两面夹击，冲击着莱茵诺敏感的神经。
“开门。”
命令的话语紧随敲门声后传来，莱茵诺握紧终端，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门外的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尤利斯，而是恐怖凶恶的猛兽。
叮——
生物锁识别成功的声音像是最后通牒。
莱茵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门边显示屏上跳动出“锁定解除”的字样，浑身都抖了起来：
他要进来了……
厚重的防弹门在这一秒变得形同虚设，两虫隔门而立，通讯中传来彼此的呼吸声，沉重压抑。
时间的流逝变得失真，莱茵诺屏住呼吸，紧盯着房门。
但门外的雌虫没有推门，呼吸声逐渐粗重，近乎偏执地，再度重复：
“开门。”
他要他亲自开门。
他要他亲自揭开裹满蜜糖的恶毒谎言。
他要他亲自走到他面前。
莱茵诺从未听过尤利斯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即便在初见时，即便在自己不得技巧的讨好被拒绝时，即便在自己执意调查惹他生气时……尤利斯都未这般同他说话。
难以言喻的心绪翻涌绞痛，莱茵诺抿紧嘴唇，一步步地迈向房门，步履沉重。
房门被拉开,四目相对。
熟悉的面容上是陌生的冷峻。
莱茵诺：“您怎么……”
尤利斯打断莱茵诺的话：“怎么还活着？”
尤利斯盯着莱茵诺腕间戴着老旧的终端，沉郁的金眸中暗潮翻滚：
那是德克特的终端。
在虫皇离开后，尤利斯去军部查了监控记录，攻击前后的视频片段，他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视线紧紧跟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很快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满是划痕的终端。
他认识这只终端，从他记事起，它就戴在德克特的手上。这只终端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型号老旧，功能简单，德克特说这是尤利斯的雌父送给他的新婚贺礼，他十分珍惜。
而现在，这只终端出现在了莱茵诺的手腕上。
出现在这个害死德克特的凶手的手腕上。
尤利斯神色晦暗，嗓音低哑：“我没死在Z区，你很失望吧？”
尤利斯的话语像是一记重锤，敲地莱茵诺脑海一片空白。
莱茵诺：“怎么会……”
他怎么会失望？
他怎么会希望尤利斯死在Z区啊！
莱茵诺：“我从没那样想过……”
尤利斯冷哼了一声，迈步走进了房间，一步步靠近，逼得莱茵诺步步后退，直到后腰撞上操作台。
尤利斯：“你没那样想过？”
高大的身躯遮住照明灯的光亮，昏暗的阴影笼住莱茵诺的整个身躯。
尤利斯抬起手，从面前的操作台上拿起一只还未合上后盖的金属装置。
莱茵诺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开口制止，尤利斯便打开了开关。
猛烈的精神海波攻击在房间中炸裂开来，才恢复不久的精神海在精神海攻击波中震颤不已。
哪怕一切证据都指向莱茵诺，但直到刚才，尤利斯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或许是误会，或许是被迫，或许一切都是莫无须有的栽赃陷害。
记忆中的莱茵诺黏虫，爱哭，爱撒娇，他那样天真单纯，怎么会做出这样恶贯满盈的事来？
尤利斯无法相信，甩掉虫皇陛下指派的虫，依照记忆中的位置找到德克特的安全屋，他多么希望安全屋里是一只正哭着等着他来拯救的小雌虫。
然而，站在安全屋外，他便感受到精神海攻击波的冲击。防弹门开启，安全屋内除了这只惊慌失措的雌虫外空无一虫，而他身后的桌子上摆放着疑似军部监控中他操作的金属装置。
没有误会，没有胁迫，没有栽赃。
如山铁证就握在他的手掌中，脑海中刻骨的疼痛清楚地告诉他：面前的雌虫就是主导一切的幕后真凶。
他甚至……不是雌虫。
尤利斯很快关闭了手中的金属装置，充血的猩红眼眸带着苦痛的恨意，狠狠盯着莱茵诺，低声怒吼道：“但你已经这样做了！”
骇人的目光像是要将莱茵诺生吞活剥，莱茵诺紧抿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下意识地开口解释：“我没有……”
苍白的面庞，楚楚可怜的黑眸，曾多次触动尤利斯的神态此刻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就是用这幅面孔接近我的。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的阴谋！
沉痛的心绪模糊了爱与恨的边界，尤利斯抬手一把掐住莱茵诺的下颚，腕间青筋暴起。
尤利斯：“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谎话连篇，心狠手辣，就连面对确凿的证据还想推脱。
他是觉得自己还有对峙的筹码吗？是自信还能将他玩弄于股掌间吗？是笃定他对他情根深种下不了手吗？
尤利斯：“你不会觉得我舍不得杀你吧？”
在各地掀起战火葬送了无数军雌，攻击军部摧毁了艾赛亚上将的精神海，还有……他还害死了德克特！
他永远也无法原谅他！
漆黑的眼眸收缩颤动，似是不可思议，似是难以接受。
莱茵诺：“你要……杀了我吗？”
金色的眼眸眯起，眸中刺骨的寒意像是一柄利剑，将莱茵诺钉在他的眼眸间，穿心椎骨。
尤利斯：“你犯下那样残忍的罪行，害死了那么多军雌，只是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滔天的怒意蒙蔽了尤利斯的双眼，扣在莱茵诺下颚的指尖不自然地抖了起来，气极也痛极。
尤利斯：“我要把你交给虫皇，由陛下亲自审判你的罪行，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咬牙切齿的话语从沙哑的喉咙间挤出。
尤利斯：“你要付出比死亡更严酷的代价！”
说罢，尤利斯便拉起莱茵诺的衣领向门口走去，不论莱茵诺如何挣扎、央求他住手，都没有停下脚步。
莱茵诺：“我没有，尤利斯长官，我没有想过要伤害您，请您相信我，求求您了……”
莱茵诺：“您想打我、骂我、怎么折磨我都行，别把我交给虫皇，求您了，至少现在不行……”
莱茵诺：“再给我几天时间，尤利斯长官，之后我一定会同您解释清楚的，求求您……”
莱茵诺的声音听得尤利斯心头一阵烦躁，反手拉过他将他按在防弹门上，厉声质问道：“解释？解释什么？解释有用吗？解释后你做的这些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解释了那些死去的军雌就能回来吗？解释了德克特就能活过来吗？能吗！”
压抑的悲痛在此刻爆发，失控的情绪像是波涛汹涌的汪洋。
尤利斯：“不能了！莱茵诺！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熟悉的名字让莱茵诺僵在了原地，莱茵诺失声问道：“德克特他怎么了？”
明明他们一起赶到Z区，明明他的手上有一箱稳定剂，明明尤利斯还活着，德克特怎么会……
莱茵诺在军区医院看到尤利斯时心中紧绷的弦忽而松了下来，他想尤利斯既然还活着，说明德克特的稳定剂及时送到了，那一箱稳定剂至少有十几只，他想德克特总会记得给自己留一只，没想到……
尤利斯难看地笑了：“现在装无辜是不是太晚了？”
虚伪的惊讶与关切荒谬又可笑。
尤利斯松开莱茵诺的衣领，任他脱力地摔到地上，抬手按上房门内侧的生物锁屏幕，开口说道：“剩下的，你就等到审讯室再接着装吧，你——”
未说完的话语倏地顿住，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让尤利斯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回头看向莱茵诺，但还未来得及动作，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生物锁屏幕中央突兀地立着一根针头，针尖还挂着混着血珠的药水。
高浓度安定剂。
是莱茵诺之前为了防止威利安在他去军部对质艾赛亚时逃走所做的机关。
莱茵诺心绪复杂地靠坐在墙角，看着昏睡一旁的尤利斯，漆黑的眼眸终于浮上了一层水雾。
为德克特，为尤利斯，为那些死去的军雌，也为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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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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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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