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区边缘。
破破烂烂的越野车横冲直撞地冲过一片火海，扎进滚滚浓烟中。
诺铂尔紧握着方向盘，后背的汗湿透了衣服。
诺铂尔：“就看这里的激烈程度，这附近不会再有未虫化的虫族了，周边都是激战的痕迹，中央区已经沦陷了！”
他们一路开来中央区，遭遇了数次失控虫族的袭击，防弹级别的车体在虫化的利爪下就像锡箔纸一般脆弱，车顶，后盖都被掀开，副驾前的玻璃也碎成了蛛网状。
诺铂尔：“再往前就是皇宫区了，我们说好了，有救才救，要是尤利斯已经完全虫化没有神智了，我们就立刻撤回安全屋！”
莱茵诺一手抓着扶手，身形僵硬地小声应声：“好……”
身旁雌虫的反应木讷，诺铂尔快速地侧首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没事吧？”
朝阳已经跳出了地平线，晨曦照亮了战火后的断壁残垣。莱茵诺看着一路上的血污，脸色越来越白，漆黑的瞳孔微颤，诺铂尔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崩溃。
决定入局和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还是有区别的。
即便莱茵诺不是主使，但眼前的一切都有他的“功劳”，死亡的冲击远大于想象。
莱茵诺咬紧舌尖，强撑理智，抬手在终端输入了些什么，信息发送的页面亮着莹莹的光。
莱茵诺：“我没事……能再开快点吗……”
快点到达皇宫，快点找到尤利斯，快点给他修复剂，快点……结束吧……
诺铂尔：“好，你抓紧，要是实在受不了就闭上眼睛吧。”
莱茵诺点了点头，微微合眸，金色的身影与方才的血色交织闪过脑海，莱茵诺立刻睁开眼睛，不敢再闭上：
尤利斯……
从尤利斯消失于视线中起，莱茵诺的精神便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强装冷静地前往军区医院拿到修复剂，来到这里，那份压抑心底的恐惧，在满目的赤色中，安静地失控。
诺铂尔：“这里离皇宫已经很近了，我们要时刻小……小心！！！”
诺铂尔的话未说完，一个黑色的影子便迎面扑来，残破的军装被满身的鳞甲撑开，宽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尖锐的利爪直直向两虫袭来。
失控的军雌！
诺铂尔立刻打死方向盘，堪堪避开，却听金属撞击的巨大响声从身侧传来，副驾驶的门瞬间不见了踪影，黑发的雌虫在惯性的作用下，向车外飞去。
诺铂尔：“莱茵诺！”
诺铂尔立刻伸手抓住了莱茵诺的袖子，漆黑的影子在车外紧追不放，眼看着布满鳞甲的利爪要抓住莱茵诺的脚踝，忽而另一个黑影冲了过来，将车外的军雌扑倒在地，缠斗起来。
诺铂尔：“太危险了……”
死里逃生的恐惧还支配着诺铂尔僵硬的身体，诺铂尔正想侧首查看莱茵诺的情况，却见莱茵诺怔怔地望着身后，没有血色的唇颤抖着，无声地开合：“尤利斯……”
在那只军雌掠过身侧的一瞬间，一缕金色的发丝飘过眼前，莱茵诺的心脏瞬间停跳，四肢却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莱茵诺失控地大喊出声：“尤利斯！”
远处虫化的军雌仿佛顿了一下，身下的军雌趁机想要反攻，但只一瞬，上方的雌虫便拧断了他的脖子，浑浊的竖瞳缓缓转向了那辆残破的防弹车。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但他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了。
诺铂尔见那双猩红的眼睛转向此处，寒毛竖立：“这都已经完全虫化了！哪还能分得清谁是谁啊！别激怒他了，我们赶紧撤退！”
但身边的雌虫显然已经听不进他的话语了，挣扎着就要往车外跳。
莱茵诺：“不行，他是尤利斯，我要去救他，我不能丢下他。”
诺铂尔：“莱茵诺！你清醒一点！就算他是尤利斯，他已经完全虫化了！靠近会死的！你救不了他的！”
诺铂尔死死抓着莱茵诺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喊着：“你答应过我的！”
莱茵诺：“对不起！”
身侧的雌虫解开了外套，诺铂尔手中一空，掌心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衫。
莱茵诺：“我食言了。”
副驾驶位一空，黑发雌虫毅然决然地跳出急速行驶的越野车，粗粝的地面在他的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却浑然不觉，爬起身便向那个虫化的虫族跑去。
诺铂尔：“莱茵诺！”
风声、火声、呼喊声都被抛至脑后，莱茵诺踏着粘稠的血污向前奔跑。
摔伤的四肢传来钻心的痛，急速跳动的心脏撞得胸腔生疼，但莱茵诺已无暇顾及，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周遭的一切都渐渐远去，眼前只剩望向此处的军雌的身影。
即便布满鳞甲、即便失去神智，四目相对，他依然能认得出他。
再等等，尤利斯，我马上过来，很快就没事了，再忍耐一下……
莱茵诺：“尤利斯长官！我——”
然而，未出口的话语被尖锐的痛苦打断，不远处的诺铂尔刚调转车头想追过来，抬眼便怔在了原地，失声痛呼：
“不！！！！！！”
锋利的骨翅直直贯穿了瘦弱的身体，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喷在了神色漠然的军雌身上。
布满鳞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猩红失焦的眼瞳却在微微颤抖。
致命的伤痛凝固了时间，莱茵诺低下头看了一眼胸口的血洞，具象化地感受到生命流逝的速度。
我要死了……
即便经历第二次，对死亡的恐惧与绝望却丝毫没有消减，莱茵诺想要呼救、想要痛哭，想要有谁能来救他于水火，告诉他别害怕，他会保护他，会带他回家……
但，不会再有人来了。
曾经渡他过生死的天使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他就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身体中，在他的血骨里。
莱茵诺颤巍巍地抬手握住没入胸口的骨刺，热流涌上喉管，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如他所愿……
麻木的手臂掏出衣袋内侧的修复剂，莱茵诺向前走了一步，奔涌的鲜血带走温度，带走气力，带走痛苦，留下被唾弃的爱意在空洞的胸腔间流淌。
还差一点点……
不远处的诺铂尔已经涕不成声，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只骨刺再度刺入莱茵诺的身躯，将他钉在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够了……够了……别再伤害他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死亡……
钉死的身躯距离面前的军雌不过几厘米距离，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熟悉的气息。
莱茵诺缓缓抬手摸上军雌的手臂，举起针管挥下，但虫化的鳞甲坚硬无比，与针尖相撞，只有金属碎裂的细响。
针尖断了。
……
断就断吧。
莱茵诺微微侧首含住针管，牙关用力，咬碎了薄脆的玻璃。
混杂着细碎玻璃渣的淡蓝药剂被含入口中，空置的针管坠落地面，碎裂一地。
强硬的吻印上了军雌的唇，鳞甲遍布的躯壳被撬开了一道裂痕。
冰凉的液体混杂腥甜的血液流入虫化的身躯，猩红的眼瞳剧烈地颤抖起来，沉寂的金色缓缓浮现。
虫化的身躯在药物的作用下开始颤抖，漆黑的鳞甲迅速消褪，锋利的骨刺瞬间收回，倒刺划过伤口抽离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莱茵诺紧紧环住军雌的脖颈，稳住身型，再抬首，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眼睛。
莱茵诺：“欢迎回来，尤利斯长官……”
金色的眼眸倒影着面前的血人，黑发人类抬手抚上雌虫震惊的脸庞，指尖划过他的唇角，擦去滑腻的血迹。
莱茵诺：“还觉得恶心吗？”
病态绝望的笑容印刻眼底，金发的军雌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一尊雕塑般僵硬。
莱茵诺：“这是最后一次了。”
浓烈的爱意交织罪恶逐渐蒸腾，终随涣散的意识一同远去。
颈间的手臂脱力垂下，金发军雌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明亮的黑眸失去了光彩，耳畔只剩气若游丝的话语。
莱茵诺：“您忍一忍吧。”
猛烈的爆炸声突兀响起，巨大的气浪将周遭的一切吞没，直冲身型僵硬的雌虫而来。
黑色的羽翼扎入硝烟，一把捞起还因药剂作用僵在原地的军雌和越野车旁的雄虫飞上天际。
诺铂尔还未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木讷地转头，看到熟悉的面孔，强撑的精神绷到极致，终于晕了过去。
艾赛亚将诺铂尔扣在怀中，侧首对身旁的雌虫说道：“中央区地下有大量炸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立刻撤……尤利斯！你干什么！”
僵硬的身躯猛地挣扎起来，嘶哑的气音从喉间挤出，断断续续，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句。
艾赛亚：“尤利斯，你冷静一点，刚注射完修复剂身体会处于僵死状态，这是正常现象，你不要挣扎！”
然而身侧的雌虫却像是疯魔了一般，强硬地挣开了腰间的手臂，直直向火海里坠去。
接天烈焰的呼啸声中，艾赛亚似乎听到一个嘶哑崩溃的呼喊声：
“莱茵诺——”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静默了整个皇宫。
虫皇沉默地看着幽亮的终端屏幕，看着洛亚递来的，他刚收到的通讯。
是来自莱茵诺的讯息：
“虫皇陛下，
【人】永远无法做出超乎当下认知的判断。
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您不必担忧选择的对错，
您只需要为自己立一座无字碑即可。”
效仿武皇，无字立碑。
是非对错，交由后世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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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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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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