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会忘记

秋晚照离开后,红枫宫内一片肃静。

焰青靡扶焰楠去疗伤,芒峙犹豫了一下,让她先去,他还有几句话要留下来同寒浅青讲。

焰青靡看了眼寒浅青,悄声对他道:“也好,你先安慰她两声,我估摸着她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虽然想不通寒浅青为何突然间这么绝情,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她异样的情绪。

也就秋晚照那个傻子,嫉妒焰楠把脑子都给气坏了,竟察觉不到寒浅青心事重重。

芒峙点着头目送他们离去,才转身走到寒浅青身边。

这半晌,寒浅青姿势都未变,只是原先低下的头抬起,朝着秋晚照离去的远方眺望。

“人都走远了。”芒峙道,“赶走他是怕他跟着你危险重重?”

寒浅青没回答,只道:“明日,水灵宫将迎接金灵宫盛礼,举行我同秋易初的亲事,也不知秋祁来不来。”

按理说,他应该来的。

芒峙一怔:“明日吗?都差点忘了这事,木灵宫也收到请帖了。”

说完这话,他才反应过来:“不对,我们刚还在说秋晚照的事,你别岔开话。你就不担心秋晚照离开你以后再发狂生事?”

寒浅青收回目光:“被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拒绝而已,发一次狂就够了,苍熏会带他去很远的地方疗伤,慢慢地,等他伤好了之后,他对我也就再无欢喜,只剩怨愤,渐渐地,就连怨愤也淡去,他会忘了我,再爱上别人。”

芒峙不以为然:“我倒不觉得他对你的这份情有你说得那么轻。话又说回来,若真是如此,你难道不会遗憾或是后悔吗?”

寒浅青兀自说道:“我有何可后悔,可遗憾的?我对秋晚照又并非用情至深。”

芒峙就这么看着她,显然同她意见不合。

“再说了,”寒浅青嗤笑:“遗憾和后悔是留给活人的,我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

芒峙一凛:“一个山佑,难不成我们整个上仙界加起来都敌不过?你别自暴自弃。”

“我没有。”寒浅青说,“我只是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山佑一天不现身,我心里就一天都不踏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了,我要去看看羊樊醒了没,你也别杵着了,垣祇黄应该快到了,你去接一下,将垣裳的事告诉她。”

芒峙颔首,走之前看了一眼寒浅青,从她面上看不出蹊跷。

寒浅青面色如常,风轻云淡,直到听到芒峙的脚步声远去。

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最后,若非万不得已,她还是出手伤了他,那一掌足以令他休养数月。

数月够了,那时她说不定早已成了一捧尘土,就算他要埋怨她,怪她,也不可能再找到她。

不知不觉,她望着的那个手掌发烫,烫得她生疼,心里像是也被烫了一下,整颗心都瑟缩起来。

一行清泪从她面上滑落。

她没有对秋晚照用情至深,还没有,她想着,只是惋惜,没有留住这么一个好看的人。

越想,就越觉得惋惜,像凡人丢了几两碎银一般,心里堵得慌,头脑也跟着发闷。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秋晚照,去看望羊樊。

走到门边,看到羊楚在跟羊樊讲话,他还闭着眼睛,但她一点都不介意。

羊楚讲到他们曾在钱来山的日子,说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她笑得两颊红润润的。

钱来山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归处,她说着,若是实在没法拥有法力,那等他好之后,或是等山佑被消灭之后,他们便会钱来山去。

那里永远是他们的归处。

寒浅青听得动容,归处是一个人的挂想,有了归处,心里多少有些底气。

水灵宫原是秋晚照的归处,如今她将他赶走,又有何处能收容他,茉苍峰吗?

那里是银狐一族的地盘,是他母亲苍云曾呆过的地方,苍熏一定会带他去那里。

到了那里,到处是他娘亲苍云的影子,他该是很欢喜。

估计也就忘了这里的不痛快,也不记得想她,很快便能忘却她,甚至可能比她料想的还早。

想着不能再想秋晚照,可她一个愣神间竟还是想起了他。

寒浅青有些埋怨自己,心说明明是你赶他走的,还装模作样想他作甚。

心中苦笑连连,甩甩头,走进屋中。

她检查了一遍,羊樊仍被心魔烦忧,似是到了水深火热之中。

羊楚虽然有些失落,但仍不灰心,坚信羊樊一定会好好的。

羊楚忽然又想到什么,问寒浅青:“对了,浅青姐姐,小翼虎找回来了吗?它现在在何处?我想去看看它。”

寒浅青这才想起来,光顾着想办法支走秋晚照,都忘了问他小翼虎的事。

秋晚照没去找,那定是将此事交给玉葵去办了。

玉葵又受秋晚照幻术操控,要有消息也是在他那里。

所幸垣裳还在此处,等她见过垣祇黄之后,再问问她有关小翼虎的事,她亲自跑一趟去看看。

走时,她叮嘱羊楚:“无论羊樊如何,等他醒了,你都要留住他。我回水灵宫一趟,回来后就来看他。”

羊楚点头:“浅青姐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寒浅青摸摸她的头。

晚间,寒浅青还未离开之际,听说垣祇黄来了。

芒峙已将垣裳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了。

垣祇黄听后面色微顿,径直去火牢见垣裳。

火牢死气沉沉的,垣裳呆坐其中,如同一个断线的木偶。

看到垣祇黄的那一刹那,她激动地站起身。

而后又有些畏缩,脖颈一缩头低下:“他们都告诉您了?”

垣裳以为垣祇黄要呵斥她,却等了半天等来她一声长叹。

垣祇黄喟然叹声:“我知你打小便心高气傲,总是爱逞强,免得你平白受苦受累,这才劝你不要急功近利,没想到你还是走上这条不归路。”

垣裳浑身一震:“母亲……可是无论我如何做,您总是最先看到哥哥的好,在您眼中,我永远比不得哥哥,如今更不可能了……”

垣祇黄闭眼摇头,神色煞是苦痛:“我就你这一个女儿,又怎会不重视你?你哥哥有他的好,你也有你的,作何非要攀比一二才肯罢休。”

垣裳失声道:“可我想要的东西您都给了他!我想比过他,亲手争取到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垣祇黄振振有词:“你想要法力高深,可你修炼可有你哥哥刻苦?他整日呆在宫中,几乎不外出,专心修炼,丝毫不在乎身外之物。还是土灵宫宫主一位?身为宫主,不仅仅是受众仙敬仰,还需挑起担子,为受土灵宫庇佑的众仙着想。”

垣裳睁大泪眼:“我怎么不为他们着想了?您连对比我跟哥哥如何做都无,就暗自决心定下他继任宫主之位,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垣祇黄苦笑:“原来你气的是这个!土灵仙山不断出现仙兽斗殴,仙人囚禁仙兽折磨至死一事,你可知道?”

垣裳被问懵了,讷讷道:“知道……”

垣祇黄接着问:“你可有去管过?”

垣裳感觉喉头干涩,难以言语。

垣祇黄道:“你没去,因为你觉得那只些仙兽罢了,仙人和仙兽向来有些矛盾在,故而就如同以往那般视而不见。”

垣裳被她说得慢慢低下头,她确实作如此想。

“可你哥哥听闻此事,二话不说,便带人揪出闹事的仙兽,为他们之间的争斗平乱,并救出那些仙人掳走的仙兽,对犯事的仙人施以惩戒,如此一来,受到一众的追捧。”

垣裳渐渐有点明白过来,怪不得那些人每每谈起垣照都赞不绝口,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法力高深。

众人信服他,是心知他能带来公道,能护佑他们,而不是绝对的力量压制,或是垣祇黄的授意。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现下已经酿成大祸。

垣祇黄又叹了一声气:“唉,裳儿,是我不好,没能早些发现阻止你,如若你改过自新,现在还来得及。”

垣裳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似在问她,向她确认真假。

垣祇黄郑重地点点头:“木灵宫那边我自会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请求众仙的谅解,那些逝去的仙兽,往后便由你为他们日日祈愿,送他们的残魂入轮回,以求再生的机缘。”

垣裳的眼眶再也绷不住,泪水决堤:“母亲!我知道错了,女儿一时迷了心窍,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忽然间她的束缚被打开,一下子扑到垣祇黄怀中,哭得像个三岁的娃娃。

垣祇黄进入火牢不久后,便有消息传出来。

垣裳道出了剩余食髓花在何处,焰青靡和芒峙带着消息匆匆离去。

见这事有了着落,寒浅青便也放下心,她又去见了一面垣裳,问她小翼虎的事。

垣裳有些狐疑,说秋晚照不都已经知道在何处,为何还要问,不过许是她见过垣祇黄之后心境大变,最后还是说了。

她还说她留了个心眼,同山佑讲的是翼虎受害,没泄露半点小翼虎的消息,故而她偷偷藏起小翼虎,不怕山佑发现。

按照她说的,寒浅青跑去看了一趟,就在土灵宫外不远处,一个非常隐秘的黑礁林窟里。

可惜的是,她到处搜寻,并没有小翼虎的影子。

八成是玉葵已经将小翼虎带走,交给秋晚照了。

寻得无果之后,她便按原来的计划,赶在黎明之前,回到水灵宫。

她化作秋晚照的样子,故而路过的仙侍仙娥并未露出惊异的神情,甚至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

她无奈摇头,心想秋晚照到底给他们留下多不好的印象,居然比她得到的待遇还差。

想着想着又反应过来,说好了不想他的。

她走在水灵宫中,平日肃清的青帐帷幔换作红帐和玄帐,齐刷刷将尾巴甩向一处。

地上铺满了金线织就的毯子,图腾是凤求凰,凤与凰栖息在梧桐枝丫上,相望缠绵。

乍一看,气派挺足,不知道的真以为寒无霜对这场婚事十分上心。

唯有清楚个中情况的人,看到这一幕会觉出讽刺的意味。

因为那凤求凰中的凤,尾巴光秃秃的,头顶也光亮,毛发不多以外还翘起三根羽毛。

它的红喙也微微张开,里面有红线勾勒出的舌头,但红线多了一些,有些露到嘴喙边,像是舌头耷拉出来。

远看挺美好的一副画面,来到近前仔细一瞧,便又觉得滑稽。

凤的痴傻呆愣同凰的高贵冷艳放在一同,居然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境。

寒浅青看着看着,不由笑出来。

一转脸瞥见一块道路正中搁置的水帘镜,看到镜中人的笑脸,身子一僵。

不自觉抬起手摸向那镜子,想抚摸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庞。

却落了空,白皙的手指径直穿过镜面。

她指节轻颤,脸上显出讶异之色,有些失神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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