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来之前,我还以为他也跟江归尘联手了,毕竟萧无源在江归尘的指示下,没少用鞭子折磨自己。
“我把故事说完吧。”谢默然不自觉点头,继续说道:“许是执念太深,或是师兄牺牲触动天道,我再睁眼时,便回到了百年前,成了这个名叫谢默然的少年。”
谢默然直勾勾盯着对面的自己,想要确认些什么:“重生回来,我只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我要杀了江归尘,在他尚未成长起来之前,杀了他。”
“为我,也为师兄报仇。”一把干草被谢默然顺手砸进了篝火里,火焰猛一下变大,火星子止不住往四处冒,两人视线里对方的脸都因为加大的火焰而有些扭曲变形。
干草的效果持续几个呼吸就结束了,谢默然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是杀了曾经的自己。”
“只要池衔星死了,就不会有后来的倾囊相授,更不会有那无尽的囚禁与折磨。”
“这样,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可是”,谢默然颓然放下手,眼中是一片彻底的茫然,“我好像失败了?”
“牛村里,对于江归尘,我不忍心,对你,我又打不过。”
“呵。”
谢默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事情说下去了,只能自嘲地笑笑。
谢默然将两世积压的苦痛和盘托出,整个人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黎安久久不语,篝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万千思绪。
他并未怀疑谢默然所言,那灵魂深处的痛苦与沧桑,做不得假。
良久,黎安轻轻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你猜,我现在是怎么想的?”毫无关联,莫名其妙的话从黎安嘴里说出来,让谢默然皱起了眉毛。
不等谢默然说话,黎安主动揭晓了答案:“我在想,幸亏我不是真正的池衔星,要不然我得懊悔死。”
刺杀事件过后,谢默然就清醒了一点,之前没有发现的种种迹象都一一浮出水面。
这一世的池衔星跟上一世的自己不一样,谢默然一度以为是出前世的记忆出了问题,可是又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直到事情的发展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变化,谢默然才真正确定,池衔星应该是被夺舍了。
“你为什么愿意承认你不是?”
“真正的池衔星去哪里了?”长弓出现在谢默然手边,他在乎眼前这个男人。也在乎池衔星自己。
黎安真假掺半的给了谢默然一个答案,他说他自己是一个攻略者,靠系统的帮助穿梭在各个世界里,帮助他们改写命运,完成心里的遗愿。
代价只有在最后完成的时候才能揭晓。
黎安把游戏一开始给他的池衔星人物介绍慢条斯理全说了一遍。
“你现在还有所怀疑吗?”黎安站起身,走到谢默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给你一个道具吧。”
黎安擅自做主,拿出一根红线,亲手系在谢默然的手腕上。
由于只能模糊的看见色块和每个人烟尘般得轮廓范围,黎安抓了好几次芭比确定这是手腕处,衣服被撩开,温热的手心贴在谢默然的胳膊上,熟悉的身体,不熟悉的灵魂,这一切都是谢默然有些心痒痒的。
谢默然看不到红线的存在,只能从黎安大致的动作辨别出来是在往自己的手腕上绑东西。
应该是绳子?
因为最后好像打了一个蝴蝶结。
“我为你增添了一份祝福,成败得失的得,舍得的得。”
黎安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离开了,没有注意到谢默然抬起的,想要触摸的手。
谢默然望着假池衔星真师尊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第一次开始真正思考,除了复仇与自我毁灭,他是否,还能有第三种选择。
天将亮未亮,两人幕天席地睡着了。
谢默然的外袍铺在了黎安的身后,黎安睡得有些不平稳,谢默然就一直呆呆地看顾着他。
篝火渐熄,只余点点星火在灰烬中半明半昧,如同谢默然此刻纷乱又莫名轻松些许的心绪。
我为何要将这些告诉他呢?谢默然心里反问自己。
为什么?是出于对眼前之人的信任,还是单纯因为背负太久,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自己也说不清。
脑海中闪过这一世相处的点滴,从最初的杀意,到后来的试探,他的豁达,他的狠利,他的巴掌,他神奇的来历……
种种情绪在胸中翻涌,最终只凝成一句简单的疑问:他还没有告诉自己他的真实名字呢。
就在谢默然以为旁边的人不会回应,或者会出言安抚时,却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的笑声。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
“黎安。”
“我的名字,黎安,黎民的黎,安宁的安。”
谢默然习惯性地早起,准备打扫四季岭,起身才想起来两个人在山顶上,自己也不是一个人睡,旁边还有一个师尊,不,黎安。
谢默然就要去寻他,衣服还在,人却不在了,只留下一枚樱花瓣。
这不是用来诓骗那些魔修的吗?
谢默然伸手把樱花瓣拿起,半信不信地放在耳边,黎安的声音带着一些噪点传来:我先回四季岭了,你醒后来寻我便可。
昨夜黎安睡得不安稳,醒得也早,就复制了一个樱花瓣,顺手改良了一下,变成了单独的录音器。
谢默然没有犹豫,身形一动,便御风朝着四季岭方向疾驰而去。
春岭阳光正好,岭上开满了烂漫的桃花,云蒸霞蔚,落英缤纷。
谢默然在一片僻静的桃花林深处,找到了那个身影。
只见平日里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此刻竟挽起了宽大的外袍袖口,露出了一截线条流畅、白皙却不失力量感的小臂。
他手中握着一把明显是刚从山下农家借来的普通铁铲,正一下下,颇为认真地铲着土。
在他身后,已经堆起了一个小小的、新鲜的土堆,像是一座没有碑的……坟?
泥土沾染了他的袍角,几片淡粉的桃花瓣落在他发顶和肩头,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
这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透着一种别样的、生动的人间烟火气,狠狠撞进了谢默然的眼底。
“黎安?”谢默然迟疑地唤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黎安闻声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看到谢默然,他并不意外,随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抹了下额角的汗,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很好:“来了?”
黎安的目光清澈,没有半分局促,仿佛在桃花林里挥汗如雨地挖坑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这是……?”谢默然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土堆上,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确信。
黎安放下铁铲,走到土堆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平静。
“这是衣冠冢。”
黎安看向谢默然,“祭奠过去的你。祭奠那个承受了太多痛苦,最终解脱的池衔星。”
谢默然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地盯着那小小的土堆,想要透过泥土看到里面那个躺着的自己。
“我就把你的衣服和我的衣服都一起放里面了。”黎安的声音温和却有力,如同春风吹过冰封的湖面,没有刻意煽情,讲着人人都知道的大道理,黎安想,就应该当做是一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情看待。
“这个碑文,该由你自己来写,你过来看看该写些什么。”
谢默然却猛地摇头,像是被烫到一般后退半步。
黎安微微蹙眉,似有不解。
谢默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直直地看向对方,声音低了下去,却字字清晰:“我想,由你来为我‘立碑’。”
简单几个字,蕴含的信任与托付,沉重得让黎安都沉默了片刻。
谢默然不善言辞,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但是,他想,黎安会懂得的。
黎安深深地看了谢默然一眼,没有再推辞,并指如剑,灵力在指尖凝聚,缓缓刻下三个字——池衔星。
没有前缀,没有后缀,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
刻下的瞬间,谢默然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前世种种,爱恨情仇,似乎都随着这两个字的落成,被郑重又妥帖地埋葬于此地。
风吹过,桃花簌簌落下,覆盖在新鲜的泥土上,装饰着这个土堆。
谢默然看着那个在桃花雨中专注刻字的侧影,看着他沾染了泥土却依旧不掩风华的模样,看着他以这样一种近乎笨拙却又无比真诚的方式,为自己不堪的过去举行了一场独一无二的告别,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而陌生的情感,毫无预兆地击中了他。
不是感激,不是依赖,而是一种混合着酸楚、悸动、温暖和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复杂情愫。
这颗心,此刻因为眼前这个占据着自己躯壳的、来自异世的灵魂,因为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温柔与理解,而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知道这很荒谬,很不对劲。
可心动的产生,从来不讲道理。
黎安吹了口气去掉多余的粉尘,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向谢默然,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却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好了。从今往后,你是谢默然,只是谢默然。”
谢默然站在原地,望着黎安清澈坦荡的眼眸,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第一次,对“往后”这两个字,生出了一丝模糊的,却真实存在的期待。
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