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诊的是去一个老奶奶家,看她的奶牛猫,她的奶牛猫五岁了。
据叶归说这是个老客户,家里只有老奶奶一人,所以每次小猫生病都是上门问诊,当然,老奶奶会支付昂贵的上门费用。
我第一次和叶归一起来老奶奶家。
这是一个失去往日繁华的小区。看着它辉煌气派的大门,它曾经应该也是属于高端住宅的行列。
“叶医生,如果小猫病的严重无法现场处置怎么办?”我看着还闭着眼的叶归问到。
叶归睁开眼,今天我才发现,他有一双淡棕色的瞳孔,当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这瞳孔反射出的光似某种兽类,像蛇。
“那就带走,治好了以后再送回来,到时候把账单一起带过来就行。”
老奶奶的奶牛猫叫芝麻。我们走到门口时,房门已经开了并虚掩着。我敲敲门,然后走了进去。
一个黑白花的小猫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老奶奶就坐在地板上看着它。
“叶医生,麻烦你们跑过来了。”她向我点点头。
“芝麻,哪里不舒服啊。”叶归带上一次性手套,轻轻抚摸芝麻。
“婆婆,它有呕吐和稀便吗?”叶归轻轻抚摸它的肚子,小猫反馈的声音很微弱。
“没有,它只是从昨晚开始不吃东西了,突然就衰弱起来。”
我对芝麻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发现它心脏的跳动不是很规律。
“叶医生,可能还是要带回所里完善检查。”
叶归点点头。
“婆婆,我们要把芝麻带走,回去拍片,您要一起吗?”
老太太摇摇头,“叶医生,您把芝麻治好再送回来吧,无论多少钱都要治,我这里有两万现金,我先拿给你。”
老太太已经准备好了现金,她直接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叶归。
“叶医生,麻烦你了,芝麻就交给你了。”
“好,我先带回去了,有新情况再和您说。”
叶归说完,我拿出特意带过来的空的箱子,将芝麻装了进去。
“叶医生,这位婆婆一直独居吗?”回去的路上我拿着箱子,芝麻在里面一声不吭,显然它的情况很不妙了。
“是的,三年前有人将我们诊所电话给了她,我一直是上门为她服务,从没有见过她有其他家人。”
我沉默,不再说话。
路上,季学给我发来一张照片,路边蹲坐着一只流浪狗。
“苏青,明天我就回来了,你想吃什么菜,有空点几个菜名给我。明晚我在家做饭感谢你。”
季学的试探小心翼翼,维持在刚刚好的距离。再近一些怕我厌烦,再远一些怕我觉得冷淡。
“你定吧,季老师,明晚我早点过去帮你一起做。”
“好的。”季学附上一张大胖比OK的表情包。
这是一个暖心的、懂得分寸的成熟男人,不是那个激烈又热情的大男孩。
林一,山里冷不冷?你的小洁有没有找到你?
“是猫肥厚性心肌病。”叶归拿着片子指给我看,“目前保守治疗即可,还没到必须手术的地步。”
芝麻还是蔫蔫的,我抚摸着它黑色的小脑袋,它发出微弱的呼噜声。
“它是老太太唯一的亲人?”我边抚摸芝麻边问叶归。
“从现状来看,确实如此。至少在我去她家出诊的十几次里,从未见过她家有其他人。”叶归摘下手套,“这样也好,她唯一的陪伴者对她百依百顺,她们之间不会有欺骗和背叛,只有相互依赖和盲目的服从。”
“可是我喜欢和人类在一起,特别是那些温暖的、热烈的、情绪化的人们。他们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这就是你准备接受季学的理由?”叶归挑眉看我。
“还没到时间,但我总会开始接纳下一个人。”
我无法和叶归说,我已经孤独太久了。
自从妈妈走后,简陋空荡的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
每天傍晚放学,我路过别人的家门口,看到他们屋子里透出来的暖黄色的灯光,都会觉得如果家里有人在等待自己,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今天是季学回来的日子,从诊所一下班我就打车去了季学家里。
下车后我在小区附近买了一些水果,这种感觉真好,好像我已经拥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家里的人正在做晚饭,我们会一起吃饭,然后散步,最后一起休息。
我猜想正常的家庭就是这样的生活流程。
我敲敲门,季学带着围裙来给我开门。
“怎么不用钥匙开呢?”他笑呵呵地看着我。
“你在家,我不能随便用钥匙进来,正好今天把钥匙还给你,季老师。”
我把钥匙放在鞋柜上。
季学看了钥匙一眼然后很快移开目光。
“苏青,你一直没点菜,所以我就做几个我的拿手菜给你尝尝,喜欢吃哪个以后还给你做。”
季学又向厨房走去,“你去陪大胖,一会好了我叫你吃饭。”
大胖在猫抓板上打呼噜,外面的太阳刚刚落下,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
我隔着厨房的玻璃门看着正在里面忙碌的季学,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感觉来的太凶猛,我只能走向阳台,抬头望着天,借此逼退我的眼泪。
“开饭啦!”季学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
大胖对开饭这个词很敏感,它忽地站起来,走到自己的食盆处乖乖坐好。
“今天晚餐大胖吃了吗,季老师?”
“还没有,你帮我喂它吧,苏青,我来端菜。”季学忙忙乎乎地走进走出,看起来他做了不少菜。
我走到大胖的食盆那里,大胖抬头,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
“铛铛铛~!”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猫罐头,“今天你主人请我吃饭,我请你吃肉罐头,好不好,大胖?”
大胖高兴的喵喵叫,走过来蹭我的腿。
我将猫罐头打开放到它的食盆里,又给它另一个盆填了一些猫粮。
大胖边吃边发出呼噜声,看来对我的礼物很满意。
“谢谢你给大胖买罐头,苏青。”
“我还给你买了水果。”
“也谢谢你给我买的水果。”
季学温柔地将碗筷摆好,“来吧,你是我这个家里第一位客人。”
季学果然没有吹牛,他做饭确实很好吃。即使我对食物已经失去了兴趣,也能尝出他的手艺不错。
“叶医生,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了,我会专心把毕业论文写好,还要在毕业前考出兽医执照。”
一晃就到了大四下学期。
我提前一个月和叶归说了回学校学习的时间,今天是最后一天,我已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我送你回学校。”叶归脱掉白大褂。
“别脱了,叶哥。”
“怎么?”叶归脱了一半的手停住,“你喜欢穿白大褂的司机?”
“别贫嘴了,季老师来接我,已经到门口了。”
叶归把脱了一半的白大褂穿上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嗯?”叶归的眼睛眯起来。
“拿完毕业证就回来。”叶归对我表现出偏执的控制欲,我们就像彼此的镜子,每每都能从对方身上看到厚厚的伪装和表演出来的深情。
“叶哥,我如果去别的地方工作呢?”我平静地看着他。
“别的地方会有我这里工资高吗?”叶归拿中性笔敲了敲桌子,“苏青,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在这里。”
“好,等我回来吧,叶哥。”我喜欢和同类在一起,这让我感觉既安全又危险。
我摆摆手,离开了叶归的办公室。
季学已在门口等我。
一转眼,我和季学已经认识一年了。
季学眼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季老师,你先送我去学校,然后等我一下,我把东西放好,今天去你家吃饭可以吗?”
季学还是一如既往的纵容我。他好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任我随时随地取用,他都是那么适宜的温度。
“当然好了,今晚还做你爱吃的油焖虾可以吗,苏苏?”
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叫我苏苏,一定是我伪装的太好,所以大家都认为我是一个柔软乖巧的女孩。
不过林一的室友王宾肯定不这么认为。
“季老师,家里有啤酒吗?”我和季学在买菜,我很少和他一起买菜,今天不同。
“有的,你喜欢哪个牌子的,再买几瓶。”季学推着购物车跟着我,他穿着我喜欢的POLO衫和休闲裤,散发着成熟男人温和的气息。
做饭时我给季学打下手,我洗菜,季学做饭。
“苏苏,今天你好像哪里不一样,是因为要回去准备论文了,有压力了吗?”
“不,只是以后我很少有时间见你了,可能要到四个月以后才会见你,等我拿到毕业证。”
季学愣住了,“苏苏,我哪里做错了么?”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要专心准备论文和考取执业证,我不想分心,季老师。”
“嗯,好,那等你拿到证书了,我再给你做饭。”季学继续翻炒,背影有些落寞。
我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季学停住,关掉了燃气灶的火。他转身,抱住我亲吻。
这是我和季学第一次接吻,在充满食物香气的厨房,在冒着热气的灶台边。
季学的吻带着家的味道,令我迷醉。他主动停止了吻我。
“苏苏,我先做菜。”
我继续在背后搂着他,止不住的笑。季学真好,我应该配不上他。
“苏苏,提前预祝你考试顺利。”季学端起酒杯和我碰杯。
桌子上都是我爱吃的菜,这一年我一共在季学家吃了五次饭,算上这次。我怕自己太过贪恋这种感觉。
我的感情是关在闸里面的洪水,它们汹涌激烈,一旦被释放,将无一幸免。
季学应该去找一个表面乖巧,内心也乖巧的女孩,他不该找我,他正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季老师,和你认识的这一年很开心。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很少喝酒,酒精会麻痹我的伪装,我不能卸下这伪装。
我盯着季学,喝了一杯又一杯啤酒。
“苏苏,不要再喝了,一会醉了,你吃点菜啊。”季学将剥好的油焖虾放在我碗里。
“季老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
“嗯?我哪里危险?”季学继续剥虾。
我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
季学抬头,温文尔雅的样子。
“抱我回房间。”季学手里没剥完的虾掉在桌子上。
“不,苏苏。”
我俯身堵住他的嘴。
大胖被关在卧室外面,急的喵喵叫,我猜它平时应该是可以自由出入卧室的。但是今天不行,它肥肥的身影在门口徘徊,我透过门底的缝隙看到它来回走动的阴影。
“不要走神,苏苏。”
季学扳过我的脸,直视我的眼睛。
他看到了我眼里的眼泪,它正在眼角,轻轻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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