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小皇帝有一点脑子，都干不出这种羊入虎口的蠢事。
王文平顿时牙疼不已，他赶紧给金陵府君使了个眼色，好在后者没有掉链子，毕竟这才是南朝正儿八经的高智商人群。
金陵府君倏地纵马上前带手下拦住了小皇帝，连忙道：“圣......公子。那边都是些鱼龙混杂、污脏不堪的贱民，为了您的安全起见，不宜前往。”
小皇帝本来想抬脚踹开他，但高头大马，他踹不到。
他怒道：“你给朕滚下来！”
金陵府君忙滚下马，甚至顾不得自己的狼狈，率先命令旁边的护卫们将周围百姓挡在外围。
他生怕这里的动静传出去，惹出弥天大祸来。
但小皇帝可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他直接上前两步揪住金陵府君的领口，“凭你这等蠹虫，也配挡朕的路。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去哪就去哪！”
金陵府君心如死灰：“......”他总不能当街磕头，这街头巷尾的百姓又不是认不出来他。
身材欣长，头戴华冠的金陵府君在他脚下臣服，唯唯诺诺，惶恐不安。这可助长了小皇帝的暴戾之气，将他当街一顿好踹。
王文平冷眼看了一阵。
南朝完了。
他有意等了片刻，才上前去规劝，好话说了一箩筐，但也挨了一脚。
小皇帝的情绪堪堪平复。旋即，他眼神闪烁的看向不远处的炊饼店。
这一通闹腾，倒让他冷静了几分，对刚才所见产生了怀疑。毕竟这里可是金陵城，但是如果真是他所想......
“你带人进去看看，里面是不是北山太子？如果是的话，直接拿下格杀勿论！”
金陵府君：“......”小皇帝说了什么？自己怎么一个词也没听懂？
王文平这下没法袖手旁观了。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连忙摆出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金陵府君拉住，两人一同靠近小皇帝，弓腰哈背，开始低声蛐蛐。
金陵府君：“......？”
上官如此生动形象，犹如宫里太监，让他好不适应。王大人长的威严端正，没想到谄媚讨好起来，竟犹如饮水吃饭般自然通畅。
王文平：“圣上真的没看错，里面是北山太子？”
小皇帝哼哼两声，“朕觉得像！”
他继续蛐蛐：“北山叛贼进京参加大朝拜时，金陵府君作为地方官恐怕没有见过。但是臣知道他的样貌，但若真的确定北山太子在此处，定是北山有了不得的图谋。”
小皇帝也觉得如此，“那就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拷问清楚！”
他倒吸了口气，左右看看，后再次靠近一步，紧张兮兮：“如此莫大功劳，堪比平复北山，若让世人知道，必定歌功颂德，奉您为万世明君。须知北山叛逆仅仅这一个继承人，将此人拿下，北山定然不攻自溃。只是......”
这什么一连糖衣炮弹，小皇帝不负所望的被绕了进去，他眼前一亮，仿佛真的看到百姓跪拜歌颂他的宏大场面。到那时，他就是比先帝、圣祖都要贤明功伟的帝王君主。
“爱卿，你......再多说说？”
......
吴江本以为他需要想方设法才能让小皇帝注意到这间炊饼店，但没想到薄止余和韩谷的气场似乎足够显眼。
看着不远处聚拢在一起的人群。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费心了。
远处的太阳已然西斜日落，北山的探子们都在金陵城的各处待命，神色冰冷，随时会对这座城池发起进攻。
探子头头吴江不知道他正在紧盯着的南朝皇帝臣子之中，有一位臣子正满心焦灼的咒骂着他。
【北山探子们怎么这么不知趣，人都到了近前，还不上来掳走？】
吴江若是为自己，他大可将小皇帝掳走，记一等功。但是他的公心为了北山太子，也是为了北山！
需得谋而后定，利益最大化。
“来了。”
他忙找一处坐下，招招手后，其余店内的探子们化作鸟散，各自居于自己的地盘，俨然一派市井场面。
吴江屏住呼吸，等待着小皇帝带兵围住此炊饼店。但过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金陵府兵持械闯入。
吴江：“......？”
现在的情况是——王文平想要借刀杀人，吸引北山探子拿下小皇帝，这样他们曹家可以深藏功与名。
吴江同样想要借刀杀人，为了利用小皇帝引来太后，这样同时拿下金陵城和京都城，攻破南朝首都的功劳就可以落在太子爷头上。
其实想要达成这些目的，暗地里要做的工作有很多。
明面上看不出来而已。
炊饼店里。
薄止余和韩谷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没一会儿，店家就给他们端来店里招牌的炊饼和羊汤，羊汤色白润泽，炊饼面皮上撒着黑白相间的芝麻，十分诱人。
这一刻，外面乱七八糟的事仿佛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听说关中有一道主食叫做水盆羊肉，说的就是用饼在羊汤里浸泡后再入口，美味极了。”
薄止余笑了笑，“总算有机会尝尝了。”他拿起饼，认认真真的撕成小块，丢进汤里，热乎乎的炊饼很快就吸收了汤的精华，呈现最适合入口的一面。
在他对面，韩谷眉宇间仍然有些凝滞，偶尔会抬头，隐晦的端详在这炊饼店里的‘食客们’。
他发现，这些食客会用一种熟悉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他。
一如吴江、王文平那样。
韩谷的呼吸放得越来越轻，他能察觉到失去的记忆碎片正围绕着他，他坐在这里，视线却仿佛漂浮在空中，能够对此间数十人身上的一举一动探明查清。
就仿佛，他本来就该知道这些。
离得最近的三人，腰间挂着牛角袋，皮毛多年磨损，就连里面的底子都露了出来。但这露出的底子之内，应该还有另一层内囊，可传递消息，亦可装载毒性药丸。
离得最远的五个人，围坐在一团，桌上扔着一大把花生毛豆，放置了数个酒坛子。身上穿的短衫薄裤，乍一看看上去与乡间泥腿子无异，但那酒坛子里装的是北山的短刀，短衫下面穿的是锁子甲......
忽然，薄止余将掰好饼的羊汤推到他面前，“你也尝尝。”
韩谷怔了一下，才发觉面前的炊饼都被对方掰成小块放进了羊汤了。
“再不吃就要泡软了。”薄止余低声道，他们本就没有吃晚饭，为了配合吴江，紧赶慢赶的跑到东边的闹市。
韩谷却没拿钱筷子。
他盯着薄止余看了一阵子，“我们刚说的事，你还没有回答我。”
薄止余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韩谷问的是关于北山的事。
他为什么会如此倾向北山？
有些话过于玄乎，自然不应当在这种时候说给韩谷听，如果非要说出个理由的话，他细想了想，“你失忆后，应该不记得在江南城发生过的事了吧。”
韩谷摇摇头。
“嗯......那时候，红街有个以姿容清丽出名的清官儿，名叫方雅。”薄止余有些心虚的喝了口汤，才口条顺了起来，继续为他解释，“他被南朝的暗卫认定是北山太子，连番追杀，好几次都探到了薄家的院子里。那晚破城时，也是他们将我和方雅绑了起来，喂了火毒，差点让我死的很难看......”
他本来就和南朝有仇。
薄止余心想。
韩谷抿唇，为他的话露出紧张神色，发丝滑落在乌黑的裘袍上，贴着洁白润洁的脸颊。他薄止余底越来越柔软，越来越在意对方，“那晚，我也像做梦一样，记不真切......但是......”
那褪去衣衫的青年，颤抖清凉的薄唇，那低声哀求不断的呼声，到底跟针一样，细细密密的扎进了心里。
他一直觉得那般荒唐癫狂的场面，是自己一场疯狂模糊的梦，直到再次相见，他第一次拥紧对方，浮躁的心狂跳起来，真真的比那晚还要厉害的多。
看着韩谷似乎明白了什么，耳垂微红。
他压低了声音，“等你恢复记忆了，我们也报了仇，就再无后顾之忧啦。”
自从再次相见，他口中就一直说着永远在一起的话。韩谷心底难以抑制的泛起甜蜜，可却又觉得飘飘的，总落不真切。
就算是见了曹外祖母得了长辈首肯，也知道那个什么方雅不成威胁，这颗心也始终不曾落地。
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到底还有什么关隘？
韩谷心中总有畏惧，但也有爱意。
薄止余见韩谷不再说话，便将注意力朝外面分了一些。这间炊饼店已经规律的热闹很久了，喝酒划拳，闲聊农事，翻来覆去，这些探子们虽还沉得住气。可他却已经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吴江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再目光朝里望时，比了个口型。
【王】
他立刻明白，二姨丈跟着小皇帝一同出行，那肯定是叫他认出来了。他心思活络，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虽然有些冒险，但是——机不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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