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
姜沉抬起手，打断了裴流盼的话。
“背后的真相在你成为秋水阁的一员后自会知晓，但是现在……”
“还不是时候。”
淡淡地望着眼前的和尚，姜沉轻轻笑了声，将手中的斗笠扣在一侧。
“禅师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姜沉眼眸微挑，唇间缓缓流露出些许笑意：“此处是太微城首屈一指的风月之所，禅师若想要登门拜会，为何不去在下的府邸，反而要在秋水阁守株待兔？”
广衍眼帘微垂，似是觉出又似是未觉出姜沉话语中的深意，末了只是轻叹一声佛号，双手合十，不语。
从这一缕浅淡的笑容觉出几分诡异的熟悉，裴流盼站在一边，愈看愈是心惊。
为什么青厌君会与姜沉长着这样一张相似的脸？
裴流盼的眼底不自觉地闪现出冰阁中的那具空壳子。
那是段广寒亲手从青厌君的墓中挖出的尸身。
恐怕就连端坐在那高殿之上的九五之尊都不知道，当年他为恩师所择的一方安息的宝地，早以为他人所染指亵渎。
她跟随段广寒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但裴流盼却清晰地知道——
没有人能够撼动青厌君在段广寒心中的地位。
那个不知名姓，却自号青厌君的男子犹如一道色彩斑斓的壁绘，纵已身消于世，却依旧在无数人的心中遗留下浓墨重彩的剪影。
对段广寒来，亦然。
生者抵不上死者，因为生者尚有选择的权利，死者只会不断被美化，加诸繁饰，最终供奉于神坛。
一股苍凉的荒唐感弥漫心田。
裴流盼曾经认为姜沉很可悲，所真心对待的人都对青厌君存着偏爱，故而姜沉才会自暴自弃地走向与青厌君截然相反的极端。
可如果……从最开始“青厌君”的死就是一场盛大的谎言，那么，沉沦在谎言之中的人们会不会更为可笑与可悲呢？
但凡是涉及到一点关于自己的事情，这本就沉默寡言的佛子便要成了锯嘴葫芦，姜沉指尖微微发痒，有点想揍人。
大抵是放弃了等着锯嘴葫芦主动开口的坦白，姜沉勾起的唇角微敛，若春晓般的颜色淡去，清隽而苍白的眉眼间便多了几分冰冷与显而易见的厌倦。
带着这一缕微不可查的疲倦，姜沉指尖下意识地随着动作轻蜷。
“两清吧。”
半垂着眸，姜沉没抬眼，却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那道视线。
不带任何的杂念，宛若神佛俯瞰红尘众生。
这样满身佛性又固执无趣，又怎么会生出心魔呢？
注视他良久，广衍才徐徐移开眸光，道：“贫僧所为之事皆为修行，庄主愿与不愿，皆无法左右。”
那话一如既往地霸道极了，姜沉掀起眼皮，僧人慈悲怜悯的映像便落在了眸底。
忽然便没由头地心平气静下来，耳畔隐约又传来那日重伤昏沉之中那断断续续的轻叹。
渡你，也是在渡我自己。
苦海无涯，如何能见岸？
众生皆苦，又怎可渡尽？
道不相同，不相为谋。
眼前这佛子归根到底与他不是同路中人。
缄默少顷，姜沉从储物的玉石中取出了那只素色的锦囊，以食指推到了广衍面前。
“姜某命薄，又无慧根，也不想做佛修，禅师将菩提丹浪费在姜某身上，不若多渡些可塑之才。”
姜沉这回是真阖上了眼。
“莫要效那菩提尊者，不仅没渡着别人，反倒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了进去。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姜沉揉了揉眉心，淡声道：“禅师请回吧。”
广衍并没有接那锦囊，仅是轻轻摇首道：“这是贫僧的因果。”
鼻端萦绕着的檀香渐渐远了，姜沉睁开眼，眸中却是一片清醒。
桌案上的锦囊不见了踪迹，姜沉眸光微动，心下却是了然。
这和尚果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一句“因果”，又究竟是什么？
佛修本就比其他修者进境要难一些，兼有六戒和诸多禁忌，当年饶是以菩提尊者的天纵奇才都栽在了“情”之一字的身上，不仅自剔了佛骨境界大跌，就连苦修多年的大梵经也废了去。
思绪微乱，姜沉意兴阑珊地拨弄着手中的瓷盏，垂眸道：“天郡之中，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魏折眉略一沉吟：“除了国祀，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如果说有一件，那便是剑神闭关冲击道二，这一次国祀的司仪由无相寺的广宣法师主持。”
广宣在三家论辩上是魁首，照礼制是要拜封为国师，国祀交予国师主持倒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王不贰闭关突破这件事，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王不贰在道一境界困了近百年，又怎么会突然开窍，有所进益？
但这总归是好事，大楚的实力愈是强悍，在面对北狄人的进犯时便会多一分底气。
至于药人一案……姜沉眸光闪烁。
就要看他与段广寒谁算计得过谁了。
下章局部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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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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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药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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