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未愈,白许言主动提出要把见面的日程推后,但对方却似乎挺心急,一个劲儿说不要紧的。
白许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对方回:“算是吧。”
他看到这个含糊不明的说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差点就一个电话飞过去。
对方说:“小白,不要紧的,我已经好了。”
附卖萌小猫原地打滚表情包一枚。
白许言长出一口气,掩着脸,忽然笑了。
一惊一乍的真没出息,盼点好。
于是见面照常进行,周六上午十点整,白许言带着口罩出现在街心的咖啡厅。
小动物主题,喝咖啡的时候会有小猫跳到膝盖上来的那种。
对方来得比他更早,走进门时,栗色头发的女子怀中抱着只很胖的橘猫,被她从头到脚摸得呼噜呼噜的念经。
听见门上的风铃响,一人一猫同时抬头朝他看。“小白,好久不见。”
“安滢。”白许言叫她,“你好。”
他打完招呼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走过去坐下,对方便很热情地把菜单拿给他看:“酒你当然不能喝,咖啡最好也别喝,牛奶——”
“我乳糖不耐受。”白许言说。
最后点了杯热可可。
安滢对橘猫说:“哎呀咪咪,哥哥好可怜哦,只能喝小朋友的饮料。”
橘猫挣扎一下,露出自己脖子上名为【黄油】的铭牌,从她怀里跳走了。
显然,不是全天下的猫都叫咪咪。
饮料端上来,白许言仍不打算摘掉口罩,只用手捧着热可可暖手,看安滢笑吟吟地拍打小黑裙上沾染的橘色毛发。
丝绒有静电,猫毛根本弄不干净。她很快便索性放弃,将自己的延长美甲送到白许言眼前:“怎么样,好不好看?”
白许言端详她贴着贝壳水钻和金箔的藕荷色美甲,发出虽然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的由衷赞叹:“好看。”
尔后又十分认真地盯着她蜜糖色的眼睛问:“隐形眼镜是要请别人帮你戴吗?”
安滢噗呲一声笑了,笑得把脸埋下去,过半晌才掩着脸把头抬起来:“不行,再笑美瞳都要掉了。”
白许言疑惑地眨眨眼睛,接住跳到怀里的一只猫。
安滢清清嗓子,终于收住笑,深深叹口气:“小白,你和他们还真是不一样。你知道吗,你还是第一个夸我的美甲好看的人。”
“其他人都不喜欢这样的款式?”
白许言抿嘴:魏闻声一直嫌弃他的审美很糟糕。
但是他绝不承认。
安滢摇头:“他们都说,不要染头发,致癌的。不要做美甲,致癌的。不要化妆,致癌的。这天底下致癌的东西可真多,可躲着这些,我们也不能活到九十九吧?”
白许言正色道:“也说不定。”
安滢再一次埋下头:“不行不行,你这人怎么总是这么好笑。”
她又把手指举起来,欣赏碎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小白,这是婚甲,我要结婚了。”
白许言微怔,清淡的神情里透出笑意,连冷白的皮肤都跟着染上几分血色:“恭喜你,什么时间?”
“下月底。”安滢淡淡道。
提到婚事,她脸上不知为何看不到太多喜色,反而现出一种极淡的惆怅。白许言看在眼中,小心翼翼地问:“你对婚事不是很满意吗?”
安滢叹气:“我对他是很满意的,否则也不会想要结婚。他是我野营时候认识的,我们谈了一年多。”
白许言说:“可你好像不太开心。”
“我是不太开心,因为我心里还有点犹豫。”
“那你可以等等再结婚。”
“可是所有人,包括我的父母在内,都是一副既然还有人肯要我,我就没有理由再犹豫的样子。好像我必须要感恩戴德、欣喜若狂地迎接我的婚礼,就因为我曾经是一个病人。”
白血病人的身份既是悬置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又像是耻辱的烙印标签。甩不掉、挣不脱,无声无息地提示着他们:在大众眼中,你已经失去了追求某些东西的资格。
比如爱情、比如自由。
疾病并没有夺走他们的生命,只是让死亡一度变得可感。其实健康人也有可能会面临生活中的各种意外,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明天是否一定平安。
可当疾病的阴影成为头顶挥之不去的一朵阴云,做任何决定都不得不受到影响。
从发现患病的那天起,他们的生活就被彻底改变了。
白许言皱起眉头,落在猫身上的手不自觉地重了些,小猫从他怀里溜走,修剪得不算太好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痕迹。
浅浅的,没出血。
安滢的目光落在他受惊而抬起右手上,面露愧色:“对不起小白,什么病人不病人的,我不该跟你说这种话。”
“没事,”白许言摇头:“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他说这话时,某种若有所思和感同身受不自觉从那对琥珀色的眸子里泄露出来。
落在安滢眼中,女人天性中的敏锐雷达忽然响起:“小白,你不会也有什么情况了吧?”
白许言抬眸:“嗯?”
安滢却已经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了端倪:“logo是一只鹰的男装——小白,你该不会谈了个潮男吧!”
说罢,反复上下打量面前的白许言,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白许言你居然喜欢穿伦敦男孩那一卦的。
这莫非和乖乖女偏爱吊车尾坏小子是一个道理?
白许言挠挠头发:“那个……其实是叫阿玛尼。”
这下轮到安滢尴尬:“咳,不好意思。”
原来是商务精英。
或者卖保险的。
白许言说:“不是谈恋爱,只是遇到了一位曾经的朋友,弄脏了他的衣服。”
男朋友,也是朋友。
安滢托腮:“小白,通常而言,朋友是不会变成曾经的朋友的。”
只有男朋友会。
白许言终于放弃挣扎,安滢知道他的性取向,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就像刚刚说的,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想结婚,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安滢对他笑笑,撩起蓬松的栗色卷发:“可是小白,虽然有那么多的担心。未来还是有很多快乐的事情,我总是想要去试试的。
她温柔地问:“你难道不想去试试吗?”
良久,白许言拉开口罩,噙一口热可可。
深棕色的液体沾染他的上唇,和刚刚安滢抱过的那只有着棕色口套的胖橘很像。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的梨涡复现:“我本来以为自己能帮到你的。”
结果被鼓励的人反倒是他。
安滢道:“我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劝我结婚也不会说结婚不好,所以才来找你的。我只是想说给你听听,并不需要谁来帮我决断。”
同样的,安滢也没有给他任何实际的建议。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修行。
安滢绕着头发:“不过你可以请我吃松饼,这家店的松饼在网上很火。”
白许言终于再度展露笑意:“好。”
*
魏闻声回家,接了杯凉水灌下去,火气被浇下去几分,但肚子里不是水就是咖啡,走起路来都跟着响。
他在车上看偷看白许言和人聊天没看多一会儿,回程的路上却越想越生气。
倒不是介意白许言和女孩子见面,其一他们已经分手多年,他早就没有干涉对方私生活的权力。其二,就算是过去在恋爱时,他也从来不会介意白许言要和谁交往。
毕竟他一直很自信白许言要找一个比他好的实在是不容易。
问题在于因为私事耽误公事不是白许言的风格——所以还是他魏总脸大,逼得白工都改变原则了呗。
魏闻声靠在沙发上,看扫地机器人满地瞎忙活,很自觉地把脚抬起来让它通过,胸口像是梗着什么东西般堵得慌。
事情成不成的,决定权又不在你。可你倒是告诉我一声,何必变着花地躲我。
我又不会怪你,魏闻声想,他和白许言什么时候竟然走到这种地步了。
在他的想象中,自己和白许言最大的可能性是江湖相忘,老死不相往来。但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另一种,再见面的可能。
他想他们大概会在蔚城的某个街头巷尾擦身而过时认出彼此,又或者某天他因为工作来到美国,会一时兴起走进白许言任教的学校。
时隔多年,爱恨应该都会变得很淡,他们就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一起吃点东西。白许言不爱说话,他也可以随便讲点什么有的没的叙旧。
反正他是一个很擅长交朋友的人。
但事情一不小心,又生出第三种可能。
世界这么大,偏偏要让他们重逢。而蔚城这么小,搞无人机的公司更是没有几家,他俩却又偏巧没在同一个公司,成了一对不怎么合拍的甲方乙方。
如果说雨天只是一时心软,病中也只是人道主义援助。一旦对着白许言开始回忆青春,他就知道某种情绪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滋长。
而今天的事情才让他意识到这一点。
那点不合时宜的遐想或是他的一厢情愿。
又或者,白许言也为此而感到苦恼吗?
他不敢猜。
魏总:?谁说我是卖保险的!
小白:啊——猫猫好软,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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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卖保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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