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床异梦

生死之外,吃饭睡觉是人生头等大事,其他的都得靠边站。

白许言把那碗蛋羹刮得干干净净,自己拿到厨房去洗碗。他还以为魏闻声做饭折腾半天,得有不少锅碗瓢盆要收拾。进了厨房才知道对方通通塞进洗碗机什么也没给他留下,只剩下Alice在工作。

当然也不值当为了仅剩的一只碗再开一次洗碗机,白许言把袖子挽起来,开小水流慢慢搓掉碗上的污渍,雪白的泡沫绵绵密密浸着手指。

洗洁精和百洁布都有些干净完好的过分,在这个明显有做饭习惯的厨房里却找不到太多使用痕迹。白许言听着洗碗机工作的声音,默默感叹魏闻声对现代科技的适应实在太好了些。

从很久之前,他就偶尔的在这种地方感受到他们二人之间某种微妙的隔膜。

他和魏闻声从来都是挺不一样的两个人,难得在一起生活了五年都没怎么吵过架。

不吵架当然有他的原因,白许言深知自己的性情寡淡无趣,执着心也很弱,从小到大都极少和人有什么冲突。

然而归根结底,魏闻声也有所忍让,况且那些微妙的不协调都并非分手的理由。

无论是衣柜里两千块钱一件的名牌衬衫与优衣库断码清仓货、洗手间里放的到底是肥皂还是香氛洗手液,还是厨房里有没有安装洗碗机——这些小事都不足以成为他们割断整整五年情感的根源。

他们之间真正的阻碍是更深层的东西,如今还要加上他的病。

重逢至今,白许言本刻意令自己不去过分关注好魏闻声之间的关系,然而今天晚上的温存远远超过正常朋友的社交尺度,他和魏闻声彼此心知肚明却都装作无事的和谐,使他也一时不可抑制地陷入对于过去的思考。

理智命令他迅速退回安全阵地,然而不知到底是病中生出软弱还是不想看到魏闻声失望的神情,感性总在关键时刻让他留恋更多。

手指不自觉增加几分力气,已经被搓得发涩的瓷碗滑脱出去,跌落到金属水槽中。

白许言如梦方醒,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厨房待了太久,连Alice都结束工作退了出去。

他扶着池沿深吸一口气,把各种杂念压在心底。确认碗没有打碎,便拧上水龙头走出去。

迎面被毛巾兜了满脸。

魏闻声隔着毛巾抑制住自己亲自上手揉搓他头发的冲动:“病还没好,擦干了刷牙睡觉。”

白许言从毛巾里挣扎出来,想问他吹风机在哪里。魏闻声却又拿过毛巾,轻轻在他脸颊上蹭了一下。

“看你,洗碗洗到这里来了。”

白许言看见毛巾上沾了一点泡沫,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刷碗走神,脸上恐怕滑脱时不小心弄上了水渍。

魏闻声隔着毛巾的手指和他的脸颊一触及分,说这话时分明不是埋怨的语气。

白许言抬眸,撞上对方带笑的眉眼,藏在洗去发胶乖顺搭在前额的刘海后面。魏闻声常年沁在眼中的寒色冰雪消融,在灯光底灼灼发亮。

一如他们初识的那个冬天,对方问他能不能陪自己去跑步。

白许言嗓子一紧,呛咳起来,从魏闻声手里抽出毛巾就进了洗手间,脊背顶着门咳了好一阵子,喉咙里发痒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但胸口仍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如鲠在喉,挥之不去。

他重新洗过脸,又把毛巾扔进洗衣机里,拖沓着刷牙吹头发,故意在里面磨蹭半天。

隔着门细听,外面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他猜测魏闻声已经要睡下了,这才推开门走出去。

却看到对方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出来,冲着卧室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家就一张床,隔壁改成书房了。”

“我睡沙发。”白许言朝他走过去。

魏闻声占着沙发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介意,我们就挤一张床。如果你介意,那就你一个人睡床。这里是我家,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白许言脸上罕见地涌现出一点愠色:“我本来是要回家的。”

他留下来是为了能有个照应,没能帮上忙还给对方增添了麻烦,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如果早知道魏闻声要为了他睡沙发,他顶风冒雨也是一定要回去的。

魏闻声有恃无恐,见白许言没有立马松口的意思,顺势往沙发上躺倒,把白毛毯拉到胸口,拍两下手。

客厅的灯光瞬间熄灭,他对着黑暗中的白许言说:“晚安,卧室在你左边。”

骤然陷入黑暗,白许言顿觉手脚发麻,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他不是怕黑,但突如其来的黑暗令他本能地回忆起自己因为眼底出血而骤盲的那个早上。

那日昏昏沉沉睡到中午,他在低热与身体极度不适中挣扎着醒来,还以为自己仍在凌晨。直到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出现在视野里,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眼睛出了问题。

那一瞬间的茫然与恐惧,和随之而来延伸至今的噩梦,是他此生再也不愿去回想的。

从那以后,他睡觉时也总在床头开一盏夜灯,以防偶尔半夜醒来,会毫无防备的黑暗中重燃恐惧。

但魏闻声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他们曾经太熟悉了,都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彼此。总是下意识地凭习惯做事,更容易忽视掉习以为常中的变数。

一无所知的魏闻声隔着夜幕看他,其实他裸眼比眼底出血之后的白许言还差,黑了灯也看不见什么。然而越是在昏黑之中,便清晰地听到白许言凌乱而急促的呼吸。

他绝不会想到白许言的异样来自于黑暗,只当是今晚开玩笑耍赖的次数实在太多,就连白许言这样的好脾气也不小心被他逗毛了。

越是不生气的人,偶尔生气便格外有分量,况且魏闻声总是感觉白许言是很难生气的。听到他呼吸很重,一面在心里嘀咕怎么五年不见脾气变大了,一面还是立刻心虚地重新把灯打开。

智控灯光有渐亮模式,魏闻声特意选了这个击掌指令,暖光色的灯光很贴心的缓缓亮起,以便让人能够很好的适应光线。

但白许言却像是被强光晃痛了眼睛般,用手罩着脸,冷冷地抛下一句:“你到卧室来睡”,就率先将他甩在身后。

魏闻声被他难得的强硬搞得有些失神,但听到白许言就这样松了口,心里又难免一阵窃喜。

还得是他,他足够了解白许言。

追进卧室时,对方已经背对着躺下,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卧室没开灯,但也没拉上窗帘,隐隐的还是透着些光亮,魏闻声借此打量缩在床上的白许言。

卧室的床很大,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白许言仅在最左侧占据了窗沿的一点空间,侧着身子,占地面积简直和一个枕头差不多。

魏闻声见好就收,他今晚虽然在家里变着花样的折腾了半天,占便宜到底还是其次,主要是不希望白许言冒雨,并不是真的打算做什么非分之举。

见白许言躺得拘谨,也不打算过分给他找不自在,取一个枕头放在他俩中间,自己也紧挨着床的另一侧躺下。

“你往里一点,别掉下去了。”

一张大床两床被子,中间还隔了东西,已然是客气得不能再客气了。

白许言一定听见了,然而侧着身子没有任何动作。魏闻声也不强求什么,道一声晚安,闭上眼睛。

沉默近有五分钟,正当魏闻声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白许言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道:

“晚安。”

魏闻声腾地睁开眼睛,一翻身把自己扭到了冲着白许言的方向。

对方在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只留给他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即便是感觉到了身边人在床上翻腾,也没有任何动作,安安静静地侧身躺着,发出平静而悠长的呼吸声,仿佛睡下去有一会儿了。

刚刚那句轻飘飘的“晚安”如同幻觉,缈散在秋雨过后微凉的空气里。

魏闻声翻身平躺,和天花板上烟雾报警器的闪动的红光大眼瞪小眼。

这下又轮到他睡不着了。

分针可能转过了一整圈,魏闻声没掏出手机看,也感觉已经是过半夜了。

他家在高层,草地里的虫鸣声半点听不见,但仍有树上的蝉鸣,顺着敞开一线的窗户缝不依不饶地传进家中。

一场雨后,寒蝉最后的悲鸣如同夏日末尾的余音,凄凄艾艾,至死方休。

魏闻声从来睡眠质量很好,即便是夏天树上最热闹的那几天也从没在意过这件小时。在这个失眠的夜里,却突然间觉得他们很烦。

不敢辗转反侧,怕打扰了身旁的人安眠,他忍了又忍,还是从床上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去关窗。

窗帘没拉,屋外比屋里更亮。八月十五将至,天上本该有一轮明月,只是正巧赶上阴雨,夜空黑沉沉的,云彩都泛着紫,星月皆隐而不见。

魏闻声仰头去看,穹顶笼罩之下,竟生出一种天幕摇摇欲坠的恐惧。

一步之遥的床上,白许言面朝他的背影侧躺着。

神色清明,毫无睡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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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同床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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