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拾贰章

“行思兄,什么签?”

容千珑以食指中指夹着签展示给围观诸位,轻启粉红唇瓣,道:“乌夜啼。”

席间不再喧闹,众人干脆将杯盏都放下了,静待容千珑开口。

“登高不过屈膝,袖袍起。”容千珑想到自己身着朝服,提着宽大的袍子跟在容千瑜身后爬白石阶梯,扭头看见兄长容璟不卑不亢,大步流星的跨着层层阶梯,走在祭殿前路的最中央。

庄泾肋收回目光,似乎兴致缺缺,执杯饮酒。

容千珑又道:“坠重廖廖风淬,不觉矣。”被按在地上手掌蹭掉油皮,隐隐出血的屈-辱画面让他眼前一晕,他手撑桌面站起身,一口气道:“忘不却,复又阅,忆明楼。”

庄泾肋放下空酒杯看向他。只见他神色淡漠,羽毛似的睫毛颤了颤,道:“难就乍然惆怅,岁逆流…”尾音微微发颤。

岁逆流?庄泾肋有些想笑,小小年纪又非天命之年,能有何要回到过去的遗憾,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但看着容千珑这副严肃的样子,满桌都被他唬住了。庄泾肋挑眉,缓而慢的拍了拍手:“好!”

众人随即纷纷附和叫好,像是都被容千珑的文采惊艳的呆住。容千珑知道他们未必看得上他这么几句词,不过是给美人捧场。

容千珑自己倒是真的有些眼眶酸涩,寥寥数字,却是他真实发生过的心境。他回头看向庄泾肋:“献丑了。”

“李公子过谦了。”庄泾肋说:“我也是个半吊子,不配评价李公子的词,虽不解其中玄妙,但能懂李公子的真挚感情。”

裴博易捧场的拿出自己不着一字的折扇展开:“快快提上!”

容千珑后退一步:“我的字就是裴公子敢看,我也不敢写呀。”

“何必妄自菲薄。”裴博易热情邀请:“方才李兄自称不会作诗,一首乌夜啼惊艳我等富贵草包,现下又道不会写字,你说在下如何能信啊?”

“这回真不是自谦…”容千珑推脱不过接过笔,半天不忍祸害他的扇面,提议道:“你若不信,先找张宣纸来。”

宣纸很快传来,容千珑提笔写下张牙舞爪几行字,众人随着他的落笔游走逐渐沉默,几次欲言又止也做不到昧着良心夸赞以博美人一笑,最后只剩一片尴尬干笑。

容千珑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写完将笔一放,散漫的靠在椅子里,像是再说:都说了不会写。

庄泾肋拨开众人,将宣纸拎起,这字写的颇有趣味,乱的一塌糊涂,丑的登峰造极,只勉强能猜测出是什么字,“坠重廖廖风淬”中的淬还写错了。

庄泾肋蹙眉细看,似若有所思,这字写错少一边旁还情有可原,容千珑写的并不少边缘反而少了中间,还留下了一点空隙,分明是故意写错。

别人瞧不出来,庄泾肋最熟悉不过,因为他也将“淬”字写成如此模样。不是错写,而是避讳,避母亲朱淬媱的名讳。

他抬头看向容千珑,容千珑坐直身子,从他手中拿回宣纸,三五下撕碎朝上一扬,满不在乎道:“如此我便过了,到你了庄公子,可不要耍赖。”

庄泾肋收回目光大笑两声:“我不耍赖。”他将签桶递给下一个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碰了碰容千珑面前的空杯子,一饮而尽:“我罚酒。”

容千珑仍然在惆怅的情绪里,没有计较这些,垂眸看着空杯子,也不知道庄泾肋发没发现他无意中写下的淬字。

秦皎兮进了东宫直奔书房,先叉着腰笑一阵,再对容璟说:“你弟如今出息,会作诗了。”

说着便把撕碎的又拼好的宣纸摊在桌案上:“这字写的还不如鸡爪刨食。”

容璟蹙眉看了很久,指着一个字问:“这个字…念什么?”

“淬,他胡写的。”秦皎兮还啧啧两声以示嫌弃。

宴席散时庄泾肋亲自送容千珑到轿旁,容千珑对他说:“平安归来,不要受伤。”

庄泾肋跟着卫国公外出过许多次,从来没有过要分别时的不舍,全当出去游玩放风了。

看着容千珑晶亮的眼眸,庄泾肋忽然有点理解父亲母亲依依惜别的心情。

“嗯。”庄泾肋点点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江湖朋友居多,家世相当的朋友也有,但不过分亲近。如此斯文的倒是头一个。

庄泾肋甚至有点摸不清,自己是否把眼前的人当朋友。

容千珑学着诗中人的做法,走到旁边仰望高大的百年柳树,伸长胳膊去折柳枝,宽大的袖子滑过手肘,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

他将柳枝递给庄泾肋,庄泾肋嗤笑,顺手将柳枝插到他束起的头发上,远远的寿丰看见了心中生出气愤,但自家殿下却并没有生气。

容千珑神色不变,只是微微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清澈的目光凝的庄泾肋忽然有点羞愧,同时察觉到眼前的人对自己莫名包容,好像自己做什么都不会惹他生气。

人牙子卖人时会往人头发上扎根树枝或小草,庄泾肋的举动已经有拿人取笑之嫌,容千珑却没有责怪他,甚至就那么站着不动,都不把枝条拿下来。

庄泾肋反倒受不了良心折磨,伸手取下了柳条,对他道:“我会平安归来,不会受伤。”

“嗯。”容千珑点点头:“再会。”

庄泾肋望着他上轿,目送轿子远去,自言自语道:“再会。”

宫门口的侍卫对寿丰道:“四殿下近来常出宫呀。”

寿丰与他寒暄两句。正要走时侍卫将他喊住,小声说:“知会你一声,正午方过时东宫的福内官来说,往后四殿下出门,小人得去东宫汇报。”

“多谢。”寿丰不白得消息,掏出来块银元宝给他。

到埙篪斋后寿丰将宫门口的事说给他,容千珑点点头去洗澡,出来时兰棋等在堂屋,正在大摇大摆的偷吃点心。

容千珑笑:“好啊,兰棋姐姐,被我抓了个正着。”

兰棋毫不在意,又顺了几块帕子包好揣起来,寿丰干脆将一整盘都替她包起来,兰棋不客气的接着。容千珑笑说:“母后可曾苛待了你们?竟到我这里来偷点心。”

“这不是看你吃不完嘛,捏着都潮软了,我替你打扫打扫。”兰棋一边嚼一边含糊的说:“娘娘喊您去呢,太子殿下也在。”

“好,我换身衣裳就去。”容千珑不太忌讳宫人,随手脱下寝衣,兰棋看的眼睛直了,咳了两声后说:“记得擦干头发,小心着凉!”便抱着点心快步离开了。

容千珑拾掇好自己去凤鸾殿,进去才知道不止容璟在,皇上也在。

自从重生后容千珑就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皇上,前世他们也算父慈子孝,只是身世浮出水面后,皇上误会他害死皇后以至于记恨他,他都能理解,但是怎么可以让容璟下狱。

容千珑无法理解。

“娘亲。”容千珑规矩行礼:“见过父皇,见过大哥。”

皇上慈祥的看着他,笑着与皇后说:“唤你是亲亲热热的娘亲,唤朕便是冷冰冰的父皇。”

容璟起身朝他走近,忽然低头几乎贴在他耳侧,容千珑下意识缩脖子。容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对上说道:“父皇,母后,千珑近来嗜酒,依儿臣之见该管教了,否则要成酒鬼。”

“又喝酒了?”皇后蹙眉,不满的朝他招手:“过来。”

“特意洗了澡来的,可见有意隐瞒”容璟火上浇油:“千珑从前不热衷饮酒,莫不是结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今日饮酒伤身,保不齐明日醉酒惹祸。”

“你…”容千珑幽怨的看向容璟:“竟然还同父皇和娘亲告状,多大人了你羞不羞?”

容璟面不改色的挪开目光,老神在在的坐回椅子里。

“你大哥说的对。”皇上说他:“结交友人也该观其品性,交友不慎只会为其拖累。千珑孩子心性,要多听听你大哥的话,他说谁品行不正,你便要擦亮眼睛。”

皇后没有说话,她才同皇上说容千珑长大懂事了,眼下皇上和容璟双管齐下,她隐约担忧,怕容千珑的倔脾气被激出来,坏了她替其营造的好印象。

容千珑点点头:“儿臣知道了。”

皇上挑眉,对皇后道:“真如栐妗所说,懂事了不少。”皇后只是笑笑。

容璟再次开口:“父皇,依儿臣之见,千珑屡教不改,应小惩大诫,好长长记性。”

容千珑:“…”

皇后心疼容千珑,睨了容璟一眼。

皇上听说容千珑近来懂事颇感欣慰,正想赏他点什么,再大肆夸奖一番鼓舞鼓舞。没想到容璟如此说,他又不愿意驳了长子的话,有伤太子颜面。

传出去又要揣测他不满东宫,惹出许多口舌是非。

便点点头:“那依千璟之见呢?”

容璟说:“三十戒尺。”

容千珑一翻白眼,干脆躺地上一动不动无声的耍赖。

容璟解释:“饮酒作乐流连宫外,本该五十戒尺打底,念在他近来还算安生有所长进,减去二十戒尺,三十戒尺正好。”

皇上见容千珑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就觉得想笑,对侍从贺源吩咐:“你去把他弄起来。”

容千珑被贺源扶起,双眼无神的看着皇后,无声的求助。皇上问他:“千珑,你觉得呢?”

“我觉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宽恕我一回,若我再犯,加倍严惩。”容千珑祈求的目光看向皇上:“您说是不是,父皇。”

容璟当即否决:“不可。”

皇上不想当这个坏人:“听你们母亲的吧。”

“不如就依千珑所说,饶他一…”

皇后话还没说完,被容璟打断:“慈母败儿。”

气氛骤然凝滞,东宫太子指责中宫皇后慈母败儿,传出去一道道折子能把乾阳宫砸塌陷,太子太师若是知道容璟私底开口大雷,能一翻白眼吓晕过去。

皇上连忙握住皇后的手以示支持和安慰,又冷淡的眼神质问容璟。

天要下雨,哥要揍人。再说下去连母后都要被容璟这个无法无天的逆子教训,眼看时态紧张,连忙认命道:“那就,那就依大哥所说,三十戒尺。”

要是作话可以发表情就好了,我有个超好笑的梗图,很适合容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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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拾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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