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明三年仲秋,大周朝传出泰安帝病重的消息。
恰逢此时生攸关告急,镇远大将军战死,军中无可用之将,大周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文相萧灼站在左边第一排的位置,背对着大臣,威严的背影足够震彻百官。
然而,他在打哈欠。
真困了。
先眯会儿。
萧灼的头微微侧向右边,右边和他并列的是武相苏煦,感受着他面对着百官,慷慨激昂:
“我堂堂大周朝立朝七十余载,时至今日,竟无可用之将?”
身为武相的苏煦目光焗焗,怒视着眼前的一群废物:无一人轻举妄动,也无一人敢动。
回想着僵持不下的场面已经不知持续了几日,平日里那些喊着一定为陛下和大周赴汤蹈火的大臣也都不再发声,恨不得将头埋在地下,苏煦恨铁不成钢的问:“尔等是在这里比谁的头埋得更低吗?”
经过苏煦这么一说,底下的人更是不敢吭声,贼眉鼠眼的互相瞅着,苏煦心里嘀咕着:真是想当初斗得多么厉害,现在就怂的多么彻底。
“本相知道,人为己,不为过,性命大于一切,本相也是这么想的。”苏煦冷着脸,看着大气不敢喘的朝臣们,顿时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他指着底下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大臣们,“如今大周岌岌可危,各位若真觉得能够独善其身,本相定祝你们长命百岁!”
虽然说的是气话,但是现在的情况,苏煦难以冷静,看着那些只会吹嘴皮子,关键时刻只会掉链子的大臣们,苏煦就想把手里的笏板换成鞭子,狠狠地抽他们一顿。
手里的笏板被苏煦摩挲着,喘息声在大殿中聚散离合,兜兜转转了阴晴圆缺。
大周前线吃紧,苏煦身为武相难免有些激动,说话声音大了些,故意将萧灼吵醒了。
萧灼懒散的睁开眼,伸了个懒腰,慢慢的转了个身。
目光如鹰一般的啄着苏煦,好像再说:你有病吧!就你有个大嗓门啊!把本相吵醒了,你负责啊!
“呦,”苏煦伸出手在萧灼面前晃动着,在萧灼的眼里,苏煦此刻就像一只导盲犬。
应着那阵冷嘲热讽的语气,萧灼打了个哈欠,随即看向群臣,好像在看马戏团的猴子。
一个个的都是软骨头。
随着萧灼的移动,苏煦也跟着他走了过去,学着他懒洋洋的样子假装关心道:“萧大人能看见了?”
“本相又不瞎。”萧灼刚醒,烦躁的看着苏煦:“苏大人这么想阻挡本相的视线,耽误本相思考,你负责吗?”
好狗还不挡路呢,你个烂狗最好滚一边去,别阻挡本相的视线,有些人既不能亲临战场,又不能稳定朝局,真不知道要设个武相有何用?
萧灼已然清醒,也算是被苏煦气醒的,谁知下一秒更令人生气,只听苏煦轻描淡写的说:“我负责。”负责活剐。
萧灼:“……”
负责个锤子。
“苏大人这么着急吵醒本相,莫不是为了让本相来给你收拾烂摊子吧?”萧灼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如料峭寒崖上的铁锁,锁住苏煦,也锁住朝堂。
这朝堂上,尽是懦夫。
“那倒不是,”苏煦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我只是想解开与萧大人之间的误会。”
“苏大人多虑了,你我之间没有误会,”萧灼转过身去,阴冷的目光投在大殿上,也嵌入千里之外的深沟纵壑。
你我之间确实没有误会,只有生死,若想解开,除非你死。
“那萧大人为何不出出主意?”
苏煦将话题拉了回来,如今大周上下全乱,他必须找到一个两全之法,目前想不到如何破局,但看萧灼这副懒散的样子,大抵是有所对策。
虽然萧灼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但苏煦一直知道,他是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斗了这么多年,二人早已对彼此了如指掌。
此时大殿上只有苏煦那些话的余威,其余人都吓坏了,也只有萧灼还敢接话,憋坏道:“既然苏大人肯为了大周死而后已,不如亲自去一趟?”
顺便去送死,别回来了。
萧灼上下打量着苏煦,官袍玉带,玉树临风,但于此同时,萧灼已经想到如何让他死在生攸关了。
不敢想象前方传出苏煦战死的消息,他能有多么开心。
对上苏煦恶狠狠的目光,萧灼不自觉的较量着,不就是想让他死吗?
谁又不是呢?
“萧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陛下派我与文相一同监国,我等自当坚守朝堂。”苏煦利落的转身,面朝龙椅拱手道。
他一抬头,好像看到了泰安帝正坐在龙椅上,一时间竟慌了神。
“我大周开朝以来,便是文治天下,苏大人既为武相,还想坚守朝堂,本相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个坚守法?难不成要在这朝堂之上舞刀弄枪吗?”萧灼是铁了心的要将苏煦送上前线,也是铁了心的要让苏煦死在前线,必要时候,萧灼会添上一把火,“我劝苏大人还是省省力气吧!”
还是把这力气带进棺材吧。
“萧大人说笑了,这话说的可不像是个文臣之言。”苏煦表面上好心提醒,实际上拐着弯的骂萧灼说话夹枪带棒的。
萧灼也明白苏煦是什么意思,以退为进道:“苏大人刚才也说了,大周岌岌可危,朝廷无能用之将,苏大人既然贵为武相,自当身先士卒,这么想坚守在朝堂之上,莫不是只会耍耍嘴皮子?”
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萧灼利用了现在的大环境,如今的大周朝中,人人自危,根本顾不上他和苏煦的争斗,没有了那帮趋炎附势之人的掣肘,萧灼的对手就只剩下苏煦一人。
只要弄死他,余生便可安稳。
“看来我这个文相的位置也坐不安稳喽!”将苏煦劈头盖脸的说一顿还不够,萧灼还得阴阳怪气的提醒。
他轻笑着,不经意间带着欣赏的鄙夷从眼尾延续到全身。
触及到萧灼的咄咄逼人的眸光,苏煦就像是被万蚁噬身,很是头疼,明知萧灼不留情面,可他偏偏咽不下这口气。
攥紧的拳头松开再攥紧,青筋像是汩汩欲出的喷泉,红的发紫的拳头快要挤出血来,“苏大人确实不太适合文相的位置,还是适合当阎王。”
萧灼:“……”
你才是阎王呢,你全家都是阎王,最好死在前线,让阎王爷收了你。
他们二人吵的不可开交,朝堂之上无一人能够劝阻,直到刘公公的到来,才将二人表面的火气都压了下去。
有些麻烦在朝堂上商议是得不出结果的,不如私下里解决。
退朝后,萧灼跟着苏煦来到乾元殿,还没等反应过来,苏煦就请旨亲自领兵前往生攸关。
“陛下,微臣身为武相,理当保家卫国,微臣愿前往生攸关,与南蜀一战。”苏煦跪在大殿上,像是在用身体的温度去感化乾元殿上的风霜雨雪,说的情真意切,“求陛下成全!”
“准了。”泰安帝淡然批准,“爱卿能有此心,朕不易多加阻拦。”
听到苏煦请旨和泰安帝准了的时候,跪在一旁的萧灼愣了一下。
心想:这家伙是疯了吧?
难不成激将法对他有用?
既然他想去送死,那就让他去,最好死在异国他乡,也省的日后拌嘴斗气。
萧灼抿着嘴,嘴角微微裂开的弧度难以自控,在泰安帝面前,他也不能失态,只能尽量压住心底的兴奋,即便眼前已经浮现出大周胜利但主将战死的场面,万千士兵带回了一具棺材,一路北上,一路悲伤。
那场面,简直不可描述。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萧灼扬起的嘴角瞬时落下,像是下坠的流星,迅速的带起光环又消失不见,好像从未笑过。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而萧灼也是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出神。
“萧爱卿,你去当苏爱卿的监军吧!”泰安帝垂目,憋笑道:“你们二人是朕的左膀右臂,所以……两位爱卿,同欲则欢!”
一听到最后四个字,萧灼回过神来,心神一震:啊?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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