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不止,雨点从门外打入。十二三个大汉扛着刀剑,凶相毕露地环视着庙宇内的众人。
方才还交头接耳的几个村民立刻低头噤声,其间还隐约夹杂着孩童的啜泣。
齐大娘把那少妇暂且交给旁人,起身抱拳道:“几位爷,村子里值钱的能吃的东西早都孝敬过了,求各位大爷行行好,放咱们一条生路吧。”
她作势就要下跪求人,可为首的大汉却一把将她推开,朝着角落走来。
乔沐苏当即上前扶住齐大娘,拔剑道:“站住!”
“哟呵,”那壮汉笑了起来,没想到这破庙里还有人敢迎面而上,“还真有个不怕死的。”
他扫了眼源尚安和拐角处刚刚苏醒的男人,颇为轻浮地吹了声哨:“只要你们把他们两个交出来,我就不为难剩下的人,怎么样?”
破庙里的村民们震惊之余不免好奇,都不知道土匪要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莫不是仇家?”
“交出去就能放过我们吗?”
“……糊涂!这帮土匪的话怎么能相信!”
“可是、可是我们根本打不过……那两人最后还是要被抓走的……”
众人一阵低声议论,虽不相信这伙歹徒会信守承诺,可畏惧的情绪还是占了上风。
土匪头子哼笑道:“不交?不交是吧,那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活!”
说罢他砍刀一挥,就要照着人头骨劈下。
松雪剑刃铮然出鞘,乔沐苏瞬间卡住了他的攻势:“从后门走!快!”
他话音刚落,身后村民爬起来就要逃跑,然而那十来个土匪反应更快,立刻堵住了去路,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我看谁敢跑?!”
众人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土匪头子的目光转向角落,眼见砍刀又要再度挥下,源尚安扶着香案起身:“且慢。”
他常年在病中,这一声难免显得中气不足,可是话语里的威势仿若与生俱来,瞬间引得人纷纷侧目而视。
方才苏醒的男人试图劝阻:“等等,你……”
云昼也心急如焚:“先生!”
源尚安没有领取好意,而是直直对上贼首森寒的眼瞳:“我与阁下素昧平生,似乎无冤无仇。不知阁下为何来此?”
那土匪头子冷笑道:“哪那么多废话!”
他哈哈着打量一眼便知这是个抱恙的青年,对自己全无威胁。只不过收到的悬赏令上可没说这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对,美人。
面前这人肤色极白,眉眼斯文俊雅气度出尘,绝对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土匪头子舔了下唇:“想活命也成,你帮弟兄们暖暖床,老子饶你不死!”
源尚安也望着他笑,可神情分明是动了杀意:“滚。”
土匪头子笑意顿收,手中大刀蛮横举起顺势劈斩,眼看就要迎面落下,源尚安却反应极快,立时抽身而退,刀锋噼里啪啦将香案碎成了齑粉,卡在了佛像腐朽残破的底座中。
趁此机会源尚安想也不想,长剑蕴光即刻出鞘,噗嗤一声贯穿了那贼人的肩颈,将他死死钉在了角落动弹不得。
寒剑距离脖颈只差数厘!
源尚安俯瞰着他:“想活命就叫他们把刀放下。”
其余匪徒一瞬定在了原地,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下手居然能如此狠辣迅捷。
“哈哈哈哈哈哈……”不料这土匪头子竟是个狠人,“老子不怕死!弟兄们,冲上去杀了他!”
他指的自然是眼里的始作俑者源尚安。
不曾想那病恹恹的青年竟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底霜雪蔓延,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源尚安眸光扫过,犹如判决生死:“那你怕疼么?”
土匪头子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你……”
他莫名其妙地一抖,隐约觉得这人手上也没少沾染人血。
他们这样的亡命之徒烧杀劫掠惯了,王法生死全都不放在眼里。他们不怕跟人硬碰硬,怕的是碰上比自己更狠的角色。
源尚安只看了一眼便不屑再看,蕴光向上猛地一挑,顷刻间撕扯下来了块鲜血淋漓的皮肉。飞起的血沫溅在了佛像斑驳悲怜的眉目上,一时间煞是讽刺:神佛清静之地,其下却上演着杀生一幕。
那土匪头子立时脸色煞白,疼得嚎叫不止。
血腥气蔓延开来,其中有两三个胆子小的村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别开了眼神。
谁能想到这病殃殃的俊美青年竟能下手狠辣到如此地步?方才还收了他烧饼的村民不由得心惊胆战,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源尚安在这惨叫和恐惧里缓步上前,踩住了贼首的下巴:“谁指使你找到这里来的?”
剑锋上的冷光将源尚安的面容映得如同冬日坚冰,周身满是叫人不敢轻易冒犯的气势。
鞋尖踩得骨头嘎吱作响:“回话。”
那土匪头子痛得大汗淋漓,只顾着哀嚎,哪里还能正常回答问题。
恰在此刻,身背后有一匪徒壮起胆子一跃而起,手中寒刃照着源尚安头顶就要劈下。
生死关头源尚安想也不想,立马抽了扎在人身上的蕴光剑,直照着人心口捅去。
噗嗤一声锋锐贯穿皮肉内脏,滚烫的血流当即喷薄而出,再度玷污了佛像庄严的眉眼。
这群土匪横行乡野惯了,何时见过这种气势,顿时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哪里还敢继续造次,更有甚者直接退后了几步,两腿发抖。
偷袭者鲜血淋漓的尸体扑通倒下,源尚安略微瞥了眼剑上滴滴答答的血珠,神情冷若冰霜:“把刀剑都放下。”
余下十名土匪还幻想着负隅顽抗一波,乔沐苏的松雪剑却已然划开了身侧人的皮肉:“照做。”
躺在地上的头子边痛呼边喝道:“放下、都放下……”
那块被挑飞的血肉挂在佛像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最前头的嘴不争气地一哆嗦,斧头已经拿不稳了。
得了机会,身后的村民们也不再犹豫,争先恐后地从后门离开了。
齐大娘放心不下,临走前还不忘担忧地看了眼,身侧汉子轻推了她一把:“走吧。”
是个人都知道源尚安在给他们拖延时间制造机会,现在不是磨磨唧唧上演“不我不能走不能丢下你们”那套苦情戏码的时候。
齐大娘不免老泪纵横,她不是没有派人联系过官兵,可是官府重心都在怎么迎接应付新来的太守身上,哪有空管他们的死活。
到头来伸出援手的,还是和他们一样的苦命人。
齐大娘在心里默默祈祷,随后冒着雨指挥剩下的人有序撤离。
一连受苦受难了十来日,脾气再好的人也遭不住,骂骂咧咧道:“真是一帮狗官狗贼!”
“去他大爷的狗太守。”
“天天说要治理夏州治理夏州,他奶奶的这治了个什么东西。”
破庙里寒风一扫,源尚安冷不防鼻尖一颤,刹那间有点想打喷嚏。
乔沐苏担心他身体:“怎么了?”
“……没事,”源尚安略微伸手挡了下鼻尖,冷然打量着面前余下的匪徒,“想叫你们老大活命,就老实回答问题。”
寺庙里一瞬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许久才有一匪徒哑着嗓子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重要,”源尚安道,“现在如实告诉我,谁派你们到这儿来的?”
那中年大汉吞了口唾沫:“我、我不知道……”
源尚安眼神微动,乔沐苏即刻持剑上前:“少来这套骗三岁小孩的谎话!”
那匪徒两腿不争气地一抖,差点给源尚安跪下了:“我、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奉令行事,说、说叫我们截住那个源、源……”
源尚安道:“你们主子和他有仇?”
“……不、不知道啊……”
“那就都杀了吧。”
狠厉之音骤然入耳,源尚安迅速判断出来自角落里那个伤痕累累、来路不明的男人。
男人高鼻深目,发色泛棕,虽然衣衫褴褛又多日不修边幅,但依稀能看出来平素该是个姿颜俊秀的青年。
源尚安只瞄了一眼便有了结论:胡人。
这家伙和自己一样,都有关外异族血统。
若是鲜卑之后那极有可能是有血缘之亲,若是匈奴……
源尚安脑中猛然一沉,脚下险些随之打滑:夏州原本就是匈奴驻地,连治所统万城都被称作匈奴最后的王都。
可想不到这一晃神,眼前光景也跟着模糊不清起来。晕眩感不停上涌,源尚安暗叫不妙,这烧不仅没退,反而起得更厉害了。
对面匪徒互看几眼,意识到现在是反击的绝佳时刻,刹那间蜂拥而上,刀斧直挺挺地就要劈下来。
“先生!”
云昼就要奔来,源尚安霎时稳住身形仅凭声音辨位,抬手一剑捅向贼寇心口。
血泼如雨,人应声倒地,云昼也赶上前来抹了另一名匪徒脖子。
余下的七八个人顿觉不妙撒腿就跑,也顾不得外头还是风雨大作。
他们刚刚跨出庙门,一支羽箭便从风雨尽头杀来,稳准狠地穿透了跑在最前头那名土匪的胸膛。
被血浸透的箭矢扎入石柱,柱身随之爆出数道裂痕。
“……不好!”其余人即刻抱头鼠窜面如菜色,“官兵、官兵来了!”
云昼和乔沐苏面面相觑:“正规军?哪来的?”
他们没有通知附近州郡县城,太守也没来得及下令,是谁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所在?
疑云密布之时,方才窝在角落里的男人顾不上病体未愈,急匆匆地就要趁机从后门溜走。
“放下武器,速速投降!”
人声如雷作响,顷刻间将破庙团团包围,那群土匪哪里还敢反抗,瞬间蹲下身来一动不动。
“……故卿!”
“先生——”
身侧人惊慌失措的呼唤被晕眩感拉得太远,根本听不真切。
眼见危机解除,源尚安也好似瞬息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脚下踉跄几步再也不能支撑病体,彻底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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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陇西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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