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时之前。
距离去酒吧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出租屋逼仄，房东已经尽力在这芝麻大小的空间里，隔出了厨房和卫浴，剩下的空间摆了张床和沙发，将客厅与卧室合并。
推开门，一眼就能望到头。
辜苏正在门、沙发和床之间来回走动，不知在测算什么。
系统本不该有好奇心，但宿主仿若刻板行为的来回打转实在古怪，出于对宿主精神状态的关心，还是多嘴问了句：
【这是在做什么？】
辜苏停住脚步，俯身将一束立香插入熏香瓶内，瓶中盛着满满的肉豆蔻精油，又把熏香瓶摆在床头柜上，拨弄了一番，让每根立香之间隔开一段距离，最后用书档将其遮住：
【布置道具。】
【？】
系统不解其意，直到十几个小时后，辜苏归家。
原本略带辛辣的肉豆蔻香气，被烟味压制住，以至于楚沉根本不曾察觉，屋中还点了熏香这件事。
即使他察觉了，以他的性格和知识储备，也不会在意——
肉豆蔻是一味再寻常不过的香辛料，十三香里就有这一味调料，所以这股香气会出现在出租屋里，不会引起他的任何警觉。
他今日本是冲着兴师问罪而来，却在看到辜苏的那一刻，莫名悸动烦躁。
她刻意穿上身的性感装束，隐在烟味之下的催情熏香，昏暗环境下暧昧的暖色系灯光，欲拒还迎的肢体接触，再加上八年禁欲的牢狱生活。
他以为是愤怒冲昏了头脑，以为是自己禽兽无耻，本性如此。
只有辜苏明白，困兽入笼，便再难逃脱。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系统木然地看着辜苏在楚沉身下“无助地挣扎”，自个儿默默回放了一番今日离开酒吧下班前，辜苏的言行。
——她本可以不把这一身穿回家。
恶趣味归恶趣味，酒吧老板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怂恿员工穿着这身引人犯罪的工作服招摇过市。
是她在快下班的时候故意不小心打翻了客人剩下的酒，弄脏了衣服，借口带回家洗干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了回来。
老实巴交的系统搜遍自己的数据库，终于拎出个精确的词来形容辜苏的所作所为——
钓鱼执法。
辜苏趁楚沉冲进卫生间冷静的间隙，不慌不忙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裙摆，重新系紧脖颈上的黑色丝巾，借着水声轻轻拉开大门，又回首看了眼玄关处刚刚换下的高跟鞋。
她没有选择穿上，就这样光着脚跑了出去。
回过味来的系统，看了眼刚刚一直在如跳楼机般上蹿下跳的愧疚值进度条，摸了摸赛博良心，对她进行了正义的谴责：
【宿主，你这样是不对的。我们不能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考验人性。这不符合道德规范，可能也过不了审。】
辜苏边沿着老旧楼梯向下“惊慌失措”地奔跑，边风轻云淡地问系统：
【我犯法了吗？】
【……】
系统沉默了几秒，应该是去检索这个世界的法律了，片刻后回答：
【没有，宿主。不过楚沉私闯民宅，可能会被行政拘留10到15天，再加上最多一千元的罚款。】
【很好。】
辜苏对系统充满道德感的回答很满意。
满满的AI味儿，公平端水，积极向上。
系统惊恐万分：
【宿主，我负责的宿主里，还没有把男主送进局子里的！而且还是两次！你不会这么干的吧？？？】
它惊恐到甚至用了三个感叹号。
【这样不好吗？他岂不是会记我一辈子？】
【！？？？】
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刷男主愧疚值的吗？
这样一来，比愧疚值先满的会是仇恨值啊！
辜苏态度和缓：
【开玩笑的。他还要表演“身无分文”，我不会拆他台的。】
无须担心，她会帮他圆这个谎，替他搭好这个戏台。
系统这才发现，它绑定的这个宿主，性格是有点恶劣的。
男主好像根本玩不过她，只能被耍得团团转。
不等系统为楚沉祈祷，辜苏已经下到三楼，敲响了房东的大门。
……
另一边，楚沉刚出洗手间就发现辜苏不见了。
深更半夜，她一个小姑娘，会跑去哪里！？
他第一时间向外追去，路过玄关，看到她连鞋都没穿，可见方才的慌张无措。
心脏再次泛起细密的疼，他下意识想把她找回来，自己都分不清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担忧。
冲出大门，被走廊里的冷空气一激，燥热散去，浸在熏香里的大脑蓦地镇静下来。
他沿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地下行，终于在赶到第三层时，听到走廊不远处传来对话声。
“哎哟姑娘，你手语打慢点，我儿子都没你打这么快，慢一点，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是个老奶奶的声音。
几秒后，她又开口：
“你是说，想在我家借住一晚？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衣服怎么还皱巴巴的，是不是被流氓欺负了？哎，我就说你别在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工作……快进来——”
“等等！”
楚沉果断转身，大步走过去。
三楼的走廊灯亮着，照亮他一张凶神恶煞、怒气冲冲的脸，再加上近一米九的魁梧身材，连天花板都被他衬得低矮了些，在密闭空间内，视觉压迫感极强。
房东奶奶先是吓得一个哆嗦，接着迅速把辜苏往身后推，中气十足地冲楚沉大声嚷嚷：
“小伙子，你再过来，我报警了！”
楚沉往这里走的脚步一顿。
他刚被放出来，一点也不想再回去。
房东奶奶见这招有效，用和她年龄不符的矫健速度，迅速掏出手机，按下110，手指放在拨通键上，威胁道：
“我警告你，离这姑娘远一点，你看着也是这么大个男人了，怎么就知道欺负小姑娘！？”
楚沉牙关紧咬，胸口起伏数次，才沉声道：
“她是我妹，我们闹了点矛盾，正要带她回去。”
“哎哟谁信呐！这姑娘搬来这么久了，我可从来没听她提过有个哥哥！你既然说她是你妹妹，那你说说，她叫什么？”
楚沉目光移到怯生生躲在老奶奶身后的某人身上，声线平稳：
“辜苏。她小名叫苏苏，生日是2月19日，双鱼座，血型A型。今年……该是二十五岁了。无父无母，老家R城。还需要我报她身份证号吗？”
房东奶奶闻言，狐疑瞅了眼身后辜苏，小声道：
“他说得对吗？”
辜苏不敢看他，飞快地打着手语。
楚沉看不懂，只见老奶奶先是欲言又止，接着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恨铁不成钢的气，往旁边一侧，让开身后低眉敛目的姑娘：
“你俩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了。”
辜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房东奶奶，楚沉的目光本定在对方悬在拨号键的手指上，忽然之间被人挽住胳膊，略一低头，入目是辜苏乌黑发顶。
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切，她竟然还愿意亲近他。
所以刚才逃出来，只是一时慌不择路吗？
她心底里，还是信任他的吗？
楚沉心里七上八下，猜测纷杂，一会儿软得不行，一会儿又徒生怨怼。
但既然她已经不跑了，他也愿意将此事揭过，冲房东奶奶一颔首，领着人转身走了。
二人体型差距极大，一个魁梧，一个娇小，如同雄狮与母鹿，叫人不禁为娇小的那一方感到心惊胆战。
老人看着他俩离去背影，缓缓关上房门，回屋后，拿起鞋柜上的备忘录，写下刚刚辜苏的嘱托——
【他确实是我哥，但是欠了一屁股债，是来找我要钱的，刚刚差点打我。拜托您明天来收租，透露给他，我已经三个月没交房租，实在没有钱了。】
而另一边，和楚沉一起回到家的辜苏，在踏进屋子时皱了皱眉，极其自然地推开窗户，又借着开床头夜灯的动作，用身体遮掩，将熏香条收进柜子，瓶盖拧紧。
冷风灌进来，卷得室内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热乎劲儿，顷刻间烟消云散。
楚沉立刻问：
“做什么？”
辜苏指了指被他不知什么时候摁灭在玻璃矮几上的烟头，手掌在鼻子前做了个扇动的动作，表示自己不喜欢烟味。
楚沉啧了声，默认她开窗举动，走过来抽了张纸，把烟头和烟灰一起捻了，扔进垃圾桶。
这一系列动作极其自然，就好像从前他们二人还住在一起时那样。
经过刚才这一通闹腾，二人之间气氛缓和不少，再加上冷风吹进来，没了熏香和暖气，楚沉如今心如止水。
怒气和**一起沉到了潭底，甚至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愧。
让她痛苦的方法有千万种。
他明明才为她自甘堕落的行为感到痛心，为什么下一刻又会用自己最看不起的方式来折辱她呢？
他烦躁得又想抽根烟，看了眼辜苏，手指蜷了蜷，又按捺下去。
辜苏去厨房拿了湿抹布来擦矮几玻璃，系统在她脑内惊叹：
【宿主宿主，男主愧疚值进度到了10%！以往的宿主要达到这个程度，少说也要一个月！你是我见过效率最高的宿主！】
辜苏却略有不满：
【才10%，他的心是铁做的吗？】
【？】
系统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凡尔赛。
此时，楚沉忽然开了口：
“辜苏。”
她背对着他擦玻璃的手一顿。
楚沉坐在沙发上，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左半边脸。
发梢微卷的浓黑长发，被拨到右肩一侧，露出白嫩左耳，还有纤细脖颈，以及脖颈上一直没有解下来的黑色丝巾。
辜苏用了点小心机，从这个角度看，没有头发遮挡，能显得她侧脸干净，脖颈修长，垂下眼认真擦玻璃时的样子，即使不能叫他心动，也会让他说不出什么混账话来。
她一点也不想听。
辜苏，史上第一个把男主送进监狱的女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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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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