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洲告诉江寻安他们辰时动身,江寻安特意起了个大早,将昨夜做好的八宝糕蒸热给他送过去。
说实话,贺星洲确实帮了他不少,就是不知道这份情谊能维持多久了。
约定好在流云宗正门门口见面,江寻安一去,除了守门的弟子谁也没有瞧见。
难道说贺星洲是在戏耍他?
江寻安也没生气,既然不想要他送他,他又何必自作多情?转头就要回去。
那边的贺星洲被带队的师兄拽上了天。
“贺星洲,你这臭脾气谁受的得了你!其他人都走了,你还在那儿望什么望!”
“自然有人能受得了我,”贺星洲没好气道,“说了让你们先走,我能追上!”
贺星洲也很气,突然告诉他要提前出发,也不提前通知一下。
他和江寻安约好了在门口见面,他不想让他扑空,就好说歹说让其他人先走,带队的却怎么也不同意。
逼急了,贺星洲和他吵起来:“再催我一脚将你踹下去!说了我在等人!”
带队的师兄和他干瞪眼:“你什么态度!你敢对师兄这么说话,今天不给我道歉这事没完!”
贺星洲冷笑,就算是管事的长老来了他也不怕:“谁让你催我,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没长耳朵吗。”
带队的气急败坏:“你......你目无尊长......”在空中揪住他要和他理论。
贺星洲眼睛一直看着下面,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马上要御剑下去,袖子却被人抓住不放。
贺星洲急着下去,马上道:“我错了,我和你道歉,我目无尊长,行了吧。”说着,从他手里挣脱,脚下的剑飞快冲下去停在地面上。
他看到江寻安已经在往回走了,忙追上去:“江寻安,我在这!”
江寻安回过头,自己都不曾察觉地露出微笑:
“我以为你不会到了呢。”
贺星洲道:“我是那样不守信的人吗?”
他又问:“我刚刚用黄符给你传了信,你没看到吗?”
江寻安道:“忙着赶路,没注意。”
简单地聊了几句话,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多年关系还是不咸不淡的。
贺星洲也没说让他好好修炼之类的话了,江寻安这个情况,修炼速度不可能很快。
江寻安说了些什么“一路小心,注意安全”的客套话。
贺星洲打住他,最看不惯他那个样子:“行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他心中其实有些烦躁,他和江寻安见面也说不了几句真心话,等他那么久值得吗?刚才他要是跟着其他人走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到了山脚下。
但是,他就是想见他一面......
三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讲太多觉得矫情,什么都不说又觉得遗憾。
然而贺星洲实在是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他干脆道:“走了。”
江寻安和他挥了挥手:“一路顺风。”
他们相互道别,然后分道扬镳。
江寻安深知,他们的人生轨道也是如此,渐行渐远。
江寻安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八宝糕。
忙追上去喊贺星洲,贺星洲那会儿早就飞御剑到半空了,见状又飞了回去。
“还有事?”
江寻安将一袋子八宝糕隔空扔给他。
“拿着。”
贺星洲条件反射性地接过,疑惑是什么东西,直到他拆开外面的油纸,问到里面传来的香味,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值了!
————
江寻安回到长源殿,又拿起扫把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抬头忘了一眼那参天的银杏,心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长源殿就他和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儿,那老头儿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只让叫他老吴。
老吴做事总是很认真,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殿里供奉的神像,不让每一尊神像落灰。
他这么虔诚,命运却不算太好,中年丧妻,晚年丧子。
神如果真的有用,能聆听到人们的祈祷,怎么不能让他的生活过得顺畅一点?
江寻安有时候会觉得世界上根本没有神明一说,就连飞升成仙也只是一个流传颇广的谎言。
所有人都被骗了。
但他还是不信命,日日勤恳地一遍又一遍地修炼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学会了引气入体。
可是他没高兴太久,发现自己天资实在受限,会是会了,但吸收到身体里的灵力实在稀薄,越等与无,照他这个速度,就是熬到老吴那个年纪也不一定能够筑基。
江寻安心死如灰,再也不提修炼之事。
一年过去,江寻安好像什么都放下了,只专心做自己手中的事情,勤勤恳恳做个杂役,实则在夜深人静之时仰面长叹,泪湿长睫,久而久之,眉间都带着一丝忧郁。
贺星洲离开的第一年,会时不时用黄符给他发消息,写一写他遇到的趣闻。
譬如写着:“我如今已到北境,这边的兔子蹲着的时候和普通兔子没什么两样,站起来却比人都高。”
“高北州草原的阿努想和我做兄弟,他说他比我年长,要做我大哥,在结拜的时候他喝醉了酒,我机智地说我才是大哥,他酒醒后耍赖,还好我早有准备,用影石录下当时的画面,这下他不得不喊我大哥。”
江寻安有时候会回他,有时候会装作没看见。
不过若是不回他,下一次贺星洲传来的消息便会格外的长。
贺星洲离开的第二年,他托人回来送东西给江寻安。
那时江寻安正在扫地,有人闯进长源殿大喊:“谁是江寻安?”
江寻安应声答应。
那人受贺星洲所托,将一个包裹送给他。
江寻安打开一看,里面有几本功法,可惜他已用不上。
包裹里面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例如用木头雕的兔子,只不过腿老长,比兔子身体还长,还有一瓶青稞酒,江寻安打开闻了闻,尝了两口,那东西度数不高,但江寻安一口喝完后,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自那天后,每隔半月都会有人到长源殿来,每次人都不同,但来这儿做的事情说的话都大同小异。
“哪个是江寻安?”
“江寻安,你师兄给你的东西。”
“江寻安,快来搬东西,全是给你的。”
江寻安:“......”
他燃起黄符,终于给贺星洲回消息,写道:“你送的青稞酒我已喝完,味道不错,但不要再托人送了,我在长源殿吃穿不愁,什么都不必再送。又是深秋时节,闲来无事时用银杏叶做了一些书签,放在你给我的功法里,等你回来后,可在我屋子来取。”
贺星洲离开的第三年,江寻安收拾好自己的包袱下山。
刚开始他也没打算就这样离开。
直到他听到一个消息:妙萱成为外门弟子了。
妙萱和他同一时间进入流云宗,不要说功法,平时就连书都没翻过几遍,更别提修炼,就这样在流云宗滋养了几年,也能筑基成为外门弟子。
江寻安良久无言,最终收拾好自己所有的家当,准备离开。
老吴道:“你请了一个长假。”
江寻安向来不说真话,道:“家中父母已年老,是该回去看看。”
老吴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江寻安笑了笑,一脚踏出长源殿大门,任凭背后黄叶飘落。
只是衣襟上还沾了一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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