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宁旧物

贺寒舟自小身体不好,朋友也不多,因此少有出门游玩的经历。

仅有的几次与同窗一同踏青的经历,都给他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他刚刚看着谢云逍他们,突然又想起他与周琣等好友同游石塘竹海的日子。

那时,会试刚刚结束,他自认为答得非常好定能搏一个好名次,之后,他便能离开贺家自力更生。

那时,他对未来有美好的憧憬,受周琣的邀约,与三两好友同游,甚是舒怀。

但一个月后放榜,他居然落榜了,而素日远不如他的贺兰却排名前列……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正是深受打击之时,平南王府的聘礼又被抬进了贺家……

贺寒舟的面色渐渐暗淡下来。

谢云逍却还沉浸在贺寒舟浅淡清丽的笑容里,“你笑起来真好看……”

贺寒舟眼中闪过浓重的阴霾。

是了,他现在只是一个以色事人的男妻而已……

他冷声道:“世子爷谬赞!恕不奉陪!”

说罢,他扭头便往回走,衣摆在空中划出冷硬的弧度。

“艾?媳……贺公子?别走呀,等等我!”谢云逍后知后觉。

完了,又说错话了,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会自己又把他给得罪了。

他赶紧将狗绳扔给墨竹,自己往贺寒舟的方向追了上去。

“你好看是事实,怎么我夸一句,你倒生起气来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贺寒舟目视前方,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谢云逍长腿一跨,走到贺寒舟身前。

他双手合十,一脸痛改前非。

“我错了!我不该夸你好看!我下次再也不说了,最多只在心里说两句,好不好?”

他谄媚地冲贺寒舟笑,没注意脚下,差点摔个狗啃泥。

贺寒舟有些哭笑不得,刚刚胸中憋闷的那股气也散了。

此刻,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楞楞地摸了摸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在拿谢云逍在撒气,而谢云逍一直在哄自己,竟然还成功了。

他长成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自己的负面情绪被另个人轻轻托住,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坏,但他没来由地生了一股不安。

自己似乎不知不觉之间与谢云逍的距离太近了些……

想到此处,贺寒舟抬头认真地看向谢云逍。

只见他五官英挺,举止舒阔,虽在他面前总是做小伏低、毛手毛脚却不惹人讨厌,反而容易让人对他产生信任和依赖……

谢云逍见他盯着自己,立即干咳一声,假装不经意地理了理发型,但贺寒舟只盯着他也不说话,谢云逍又收回手,忐忑起来。

片刻后,只听贺寒舟平静地说道:“刚刚是在下僭越了,世子爷勿怪。”

说罢,他认真地冲谢云逍行了礼,便又提步往回走。

但他这回走得很平缓,也不再回避谢云逍。

谢云逍一呆,跟了几步,又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怪道,怎么他媳妇现在不生气了,还对他十分客气,但他心里比刚刚还要难受?

眼见贺寒舟将要消失在拐角处,谢云逍回过神来,他赶忙追了上去,好在他脚步大,没一会便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云祥院。

只见之前还大而空旷的院子此刻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有奇形怪状的假山、造型夸张的盆栽、硕大的凉亭竟然还有立在平地上的汉白玉的拱桥……

谢云逍眼角直抽,审美观遭到了很大的冲击。

“吴大!!!”

吴大正忙得满头是汗,听到谢云逍叫他,他笑吟吟地跑过来。

“请世子爷世子妃的安,世子爷您回来啦,刚想着人通知您!”

他一脸的骄傲地又道:

“世子爷,您看!这都是我从江宁带回来的,不光这里屋里头还有,库房里还有呢,包管让您满意!”

谢云逍按着直跳的额角,小心去瞅身旁的贺寒舟。

果然他也一脸的震惊。

贺寒舟喃喃道:“这……”

吴大赶忙凑到贺寒舟的身边,狗腿道:

“回世子妃的话,都是从江宁贺家大院带回来的,小的按世子爷的吩咐,将您在贺家用过的一切物什全搬了过来,足足装了十几船呢!”

贺寒舟艰难道:“……大可不必。”

这个搬法,贺家得空了一半。

谢云逍忍不住斥道:“你给我住嘴!我是让你回去取些世子妃的物件,不是让你去打劫!”

吴大缩了缩脑袋,解释道:

“世子爷误会了,这些确实都是世子妃的东西,一开始贺家遮遮掩掩,我按照您的主意,说要去报官,贺家人一下子全慌了,原来世子妃的双亲曾留下来一大笔遗产,都被贺家人挪用了,他们畏惧王府的威势,多方变卖,才凑够了这些东西,世子妃您看这是您父亲的财产清单并母亲的嫁妆单子还有几封书信……”

说着,他将手中长长一段的纸单递到贺寒舟的手中。

谢云逍愣住了,没想到吴大这一次去,狐假虎威连蒙带打,竟然还有意外的收获,逼贺家将贺寒舟父母的财产吐了出来。

这笔钱要是他记得没错,应该是被挪去贿赂考官,将贺寒舟的春闱的名次给顶替了,看样子他还不知道这个情况,贺寒舟的身体刚好些,若是自己贸然告诉他怕是对他养病不利……

贺寒舟则面色苍白,满脸的错愕之色。

他从不知道他的父母还给他留了这么一大笔钱财。

他自幼寄养在堂弟贺兰家,从小便受冷言冷语,贺兰总嘲他白吃白喝,是个没爹没娘也没用的废物。

那时他还太小,竟从心里也认同他的话,因此即使受到到苛待,也并不怎么反抗,反而默默忍耐。

他心中反复想的是,他只是一个靠施舍长大的孤儿,别人再怎么对待他都是应该的,因为世上应该待他好的人已经不在了……

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的父母给他留的遗产甚至能装满半个贺家……

他双手颤抖地展开他父母的几封书信,其中一封是他母亲去世前留给他的,只见上面写道:

【寒舟吾儿,弹指间自汝父去南疆已半年有余。闻南疆战事甚险,枕骸遍野,吾夙夜难安,今决心南下寻汝父,若汝父即去恐娘勿宁独活。娘无舍子之心,自诞下吾儿,待如珍宝。今当离别,泪水涕零。娘于世间唯深忧吾儿,恐贺氏苛待于你,今后若有变故可去京中寻外祖梁从俭,但愿吾儿一生顺遂平安康健……】

书信中包有一枚玉佩,玉佩上刻有“梁”字

他捧着信件的手颤抖起来,他后退半步,心情起伏过大,复又猛烈地咳嗦起来。

谢云逍忙扶着他进屋。

屋里也多了不少东西,有紫檀雕刻的精美的屏风,镶嵌五色琉璃的赤金香炉以及各色书桌茶几等等不一而足。

但好在大的物件,吴大搬不进来,以致于屋里的陈设格局没变,只是多了不少点缀的装饰,倒不难看。

贺寒舟被谢云逍扶到其中一宽大的楠木椅上坐好。

他的手中紧紧地抓着那串长长的财产清单,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谢云逍想哄他开心,故意道:

”多亏了你,我这云祥院的身价一下子就上来了。“

贺寒舟抬眼看向他,目光沉沉。

若没有谢云逍,他只怕要一辈子蒙在鼓里,只以为自己是一个没人要的弃儿。

他半晌突然道:“你为什么娶我?”

谢云逍一呆,心道,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他摸摸鼻子,干咳一声。

“因为我看上你了。”

贺寒舟被他说得一愣,他有些别扭地说道:

“我不是问这个,是不是王爷让你娶我的?”

当时葫芦山与谢云逍初遇,他的模样不像是要做成这门婚事,倒像是要搅黄这门婚事,只不过看到自己后……想法改变了而已。

贺寒舟能猜到这里,谢云逍并不意外,他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我感谢我老爹,以前错怪他了。”

贺寒舟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直问道:

“王爷为什么要你娶我?”

谢云逍咧嘴坏坏地笑了一下。

“因为我被人看上了。”

贺寒舟:“……”

他的表情太过无语,谢云逍笑了半天,受了贺寒舟一记白眼后,复又老实地解释道:

“是朝中有些老眼昏花的朝臣看上了我,上奏提议我当什么劳什子皇储,结果惹得皇帝老儿忌惮,皇帝将我爹提溜了过去敲打一通,他才下定决心要做成这个娃娃亲,让我娶个注定没有子嗣也没有家族助力的男妻,当做挡箭牌,打消皇帝的忌惮,就这么无聊的原因。”

贺寒舟自嘲地笑了笑。

像他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命运可能因上面某位官员无聊的想法就改变了,只能身不由己地被圈在笼中,当深宅大院的一只病鸟。

但是刚刚在看到父母留下的东西后,他突然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力量来,他想去抗争去改变,他不甘心病死在某个深宅大院的内宅中,一辈子期期艾艾,自怨自艾……

不过,看上谢云逍的朝臣也许不是老眼昏花也不一定,反正他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也许可以搏一搏也说不定……

他忽而抬首冲谢云逍一笑。

“也就是说,如果皇帝忌惮的问题不存在了,这个挡箭牌就不需要了,那我就不用困在这王府内宅与你再做夫妻了?”

谢云逍被他的笑容闪花了眼,半晌才琢磨过来他的意思,他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你别有这个想法啊!!理性上确是这个理,但感情上那是大可不必啊!”

贺寒舟:“……”‘

说的好像他们很有感情似的,明明认识还不足五日。

谢云逍又讨好地冲贺寒舟笑。

“咱俩既然有这个姻缘,那就要珍惜,别动不动就想着散伙嘛,你瞧瞧我这也是一个英俊不凡好小伙,咱俩相处地也挺好,给我一个机会嘛,别老想与我一拍两散~”

贺寒舟失笑道:“即使相处得好,也不一定要假作夫妻。”

他瞧着谢云逍一脸的大受打击,复又补充道:“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朋友?谢云逍更崩溃了。

他的狐朋狗友太多,满城的二世祖没有几个他没有拜过把子称过兄弟的,实在不用贺寒舟委屈自己和他做朋友!

他十足痛苦道:“哪有这样的事?!我把你当媳妇,你却把我当兄弟?!”

贺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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