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九闻声而出，立在门边，睥睨倒在地上的晏屿清，和趴在晏屿清身子下面的大黄。
“怎么又晕了？”
他大步走到晏屿清身边，把大黄从晏屿清身下一把揪出，丢到一旁。
晏屿清的额头冒了不少汗珠，脸上毫无血色，他偏着脸趴在地上，嘴唇微微张着，发出不适的吐息。
阎九伸出手，拨开挡在晏屿清额前的碎发，手指碰到松垮的眼镜，他觉得有些碍手，就把眼镜像丢大黄一样丢到一边。
他探着晏屿清的额温，没发烧，甚至有些过于低温。
“这家伙……”
话没说完，大黄拿着晏屿清的眼镜凑上来，在阎九身边蹲下：“主上，晏先生身体太虚弱，前几天才发过烧，这不会又发烧了吧？”
阎九没说话，他的手从晏屿清额头上移开，视线上移，在周围快速巡视一圈。
大黄好奇问他：“主上，您在找什么？”
阎九慢慢起身，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主上？”大黄叫他。
阎九抬起手，示意他安静。
走廊里瞬间变得一片死寂，搬家具的伪装成西装革履正经人类的妖灵也停下动作，一同转过头来看着阎九。
只见阎九在电梯门外站定片刻，又往左迈了一步，他在左侧墙边驻足，定定地盯着墙看。
这堵墙的另一面就是晏屿清所住的房间。
阎九抬起手，摸上墙面，他的掌心冒出淡淡黑气，指尖穿破墙壁，没入墙内。
大黄瞧着自家主子少见的谨慎样，心里犯嘀咕：难道这是要抓人界的小偷？晏先生的家里藏着贼？在偷东西？
阎九凝神片刻，很快便把手从墙内抽出，墙面自动合拢，恢复如初。
“主上，”大黄见结束了，又凑上去，“是找到什么了？”
“没有。”阎九背着手，瞥了眼地上的晏屿清，对方的眉头舒展了些，看起来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难受。
他虚起眼来，沉着双幽黑的眼眸睨着晏屿清，像在看对方的身体，又像在透过身体瞧着别的什么。
大黄又开口说：“那……”
他双手托着眼镜，指着晏屿清，又指了指身后时刻准备再次开始搬家的妖灵。
“……继续？”
阎九不在意地回应大黄一声“嗯”，同时弯腰抬手收掌，地上趴着的晏屿清瞬间朝后仰起，靠近阎九，被阎九一把攥住后领，拎了起来。
没等大黄提醒阎九要“绅士”，他就揪着晏屿清直接穿墙而过，又一次擅自闯入人类的房里。
“诶——”大黄还拿着晏屿清的眼镜没给呢，视线又沿着墙壁向下一瞟，瞧见晏屿清可怜的背包也没被带上，大黄就大声叹气，“急什么嘛！”
他也想跟着他的主上直接穿墙进去，可惜他现在无法像阎九一样来去自如，不仅是他，所有被阎九从修罗界带来的妖灵现在都没法搞出吓人的大动作。
因为天帝为了保护人类，在人界设了结界，人界外所有生物闯入人界后，力量都会被迅速削弱，降到无法轻易伤人的程度。
比如现在正站在走廊上的一帮给阎九搬家的妖灵，他们在修罗界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搬动物品，但在这儿只能靠蛮力手动搬运，不得不被强制体验一回人类的质朴。
只不过，结界千防万防，防得住数万种外界生物，却防不住阎九分毫。
结界的削弱力量对阎九没有半点影响不说，甚至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在瞬间轻易摧毁整个结界，所有人类都可以任他把玩。
嘭——
晏屿清被阎九丢到床上，发出一声不重的闷响。
“麻烦。”
阎九把他翻了个面，依然是用翻一条鱼的手法。
他探着晏屿清的额头，察觉对方的温度已经升了起来，逐渐正常体温，额头的汗也干得差不多了，这是身体开始恢复的征兆。
刚才，他第一次触碰晏屿清的额头时，明显感觉到有一道力量很微弱的阴气在晏屿清身旁一闪而过，他只用余光捕捉到了一片薄影。
薄影钻进了电梯门，当他靠近电梯门时，那微弱的力量又转移到了晏屿清家中。
他想隔着墙伸手抓它，大概对方被阎九吓住，就没在晏屿清房里多待，阎九的力量进去时，已经无法再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种力量，跟修罗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虚弱，但修罗界的婴儿不可能跑来人界，结界的力量会要了他们的命。
这也就意味着，那股力量一定是原本就属于人界的，绝不是从另外五界跑过来的。
阎九剥开晏屿清的上衣，掌心覆在他的下腹部，轻轻一摁。
昏睡的人忽然挺了一下腰，被阎九摁了回去。
柔软的腹部缩了两下，白皙的皮肉下方登时浮现烟蓝色的的纹路，那纹路是沿着血管生长的，发着淡淡的光晕，从晏屿清的小腹绽开，一路向上蔓延，钻入心口。
月娘说过，阎九一旦碰到人类的血液，人类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会逐渐拥有阎九所拥有的部分能力，但同样的，人类的身体一开始无法适应这种变化，会变得格外虚弱。
一旦人类的身体变得虚弱，他体内的属于邪神的一部分力量就会被觊觎，人界贪婪的弱小物种会不自觉地想要占领这具□□，窃走属于晏屿清的一切。
所以月娘也对阎九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人类虚弱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辅助他熬过适应期，等适应期一过，人类的身体完全接受了阎九的力量之后，也就不会再惧怕那些盗窃者的目光。
“啧。”阎九抬起手，晏屿清身体上的烟蓝色纹路随即消失，他摊开掌心，盯着上面看，觉得碰过人类身体的手好像也跟着变软了不少，“真是太麻烦。”
他心情不好地起身，打算离开。
突然，晏屿清裤子口袋里发出几下叮叮声，还有白色的光亮了起来，透过布料投射.出来。
阎九并不心虚地摸进晏屿清裤子口袋，把叮叮响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手机。
他戳了戳屏幕，看到两条未被备注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马上十点，我再等你一个小时】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你最好乖乖听话】
——
晏屿清这一觉睡得好，没做什么梦，算是一觉到天亮，睡了整整九个小时，醒来后神清气爽，犹如新生。
起床后，他一路换衣洗漱，没察觉到异样，直到来到门口打算出门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到洗手间，打开洗衣机，看到里面安静地躺着自己昨天穿的衣服。
他又从洗手间跑出去，来到床边，拿起刚才脱下的睡衣来看——深蓝色的印有小熊脑袋的棉质上衣，还有一条他绝不会在睡觉时穿的纯棉短裤。
晏屿清：……
昨天是谁给他换的衣服。
他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压根就没能进了屋，他在走廊上就直接失去了意识。
那是谁把他带进屋的？
他记得当时走廊上有很多穿着黑西装的人在搬家具，家具都是新的，看起来应该是往搬过来，而非搬走。
难道是那些人帮了自己一把？
晏屿清站在房屋正中，环视一周，没发现什么外来痕迹。
就在这时，晏屿清听到隔壁响起一阵开门声，这还是他住到这里两三年间，头一回听到隔壁出现开门声。
那肯定隔壁就是昨夜搬来的人！
他赶紧朝门边跑去，抓住门把手，猛一拉门，一阵低调的淡香扑面而来，正要经过他家门口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晏屿清。
“早上好。”男人满面春风地主动向晏屿清打招呼。
“早、”晏屿清喘了口气，“早上好。”
男人穿着修身的衬衫西裤，衬衫袖子挽起来一些，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我是昨天才搬过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始终扬着笑意，但他的眉头又总是皱着，叫人看不懂这到底是想打招呼还是不想打招呼。
晏屿清挠了挠后颈，主动问：“那个……我昨天应该昏倒在走廊上了，不知道您——”
“是我把你送回家的，”男人大方承认，“很抱歉，擅自闯进你的私人空间。”
男人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晏屿清发现他总是时不时瞟着脚下，晏屿清跟着瞧了一眼，发现男人的脚边坐着条大金毛。
“啊，”晏屿清觉得自己打扰到新邻居遛狗了，也不想再耽误对方时间，忙笑着说，“怎么会，我还得感谢您帮忙，不然我可能要在走廊睡一个晚上了。”
他笑着的时候，两眼会微微弯起，嘴角轻轻勾着，右侧嘴角下面长着一颗很小的痣，格外引人注意。
【举手之劳，说举手之劳，笑，再自然点笑】
大黄在旁边一个劲儿地教阎九。
阎九暗地给了他一脚，并让他闭嘴。
“哈哈，举手之劳，”阎九露出八齿笑，“举手之劳而已。”
晏屿清不太习惯跟陌生人寒暄，一时间觉得尴尬，不自觉搓起手来。
“那、就不打扰您出门了，我——”
“你也要去学校吧。”阎九突然打断他。
晏屿清：“嗯？你怎么知道我是学生？”
【说你看到他的书了，说你看到他的书了】
“嗷呜～”
大黄又被踹了一脚。
阎九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看你很年轻，猜的。”
晏屿清反手关上门，开始往电梯口走，阎九也慢悠悠地跟上去。
“没有，我已经开始工作了。”晏屿清摁下电梯，“您是去一楼吗？”
阎九不大高兴，但还是乖乖回答：“嗯，一楼。”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电梯，谁也没再跟谁搭话，电梯里弥漫着诡异的默契。
晏屿清先出的电梯，他跟阎九说了“再见”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黄屁颠屁颠地跟出两步，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围着阎九绕圈。
【主上，您刚才那句话很猥琐啊，不符合绅士，一点也不绅士】
【晏先生一看就很抵触啊，您就该听我的，咱们先慢慢熟悉，得建立信任基础呀】
【主上，您得这样……
大黄得巴得巴说半天，阎九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他独自望着晏屿清的背影，深沉地自言自语：
“人类果然是人类，千百年不变的臭模样。”
“奸诈的骗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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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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