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日落,贺丙都没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个瘦削的身影。
他以进为退又以退为进,决定先回家重新熬粥再送过来,当做赔礼道歉。
出了瀑布屏障路过医研中心大楼时刚好撞见从对面的审异中心走出来的贝北。
对方见到他似乎也很惊讶。
若是问审异局哪个部门的人对贺丙最熟悉,当属医研部。
其中缘由自然是这个来自玺域的富家阔少刚认识他们部长两三天,就顺利牵走了整个审异局最遥不可及的冷美人。
医者救死扶伤,医研部虽然同其他部门一样,一颗炙热的心可比审异局瞭望塔顶汇聚而成的“丹凤朝阳”,然而,由于行事作风以及遍地都是高材生和医学天才,他们依旧被称为理智的大冰块,但是部员同样护犊子。
哦不,是护着他们那位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又数次在抢救舱里力挽狂澜的部长。
贝北扫了贺丙几眼,开口就问:“部长怎么样了?”
语气称不上客气,但也没有多咄咄逼人,与陌生人交谈没什么两样——还是看不顺眼的陌生人。
贺丙不是什么大聪明,却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纯傻子,他自然知道医研部上上下下都看他不顺眼,最起码算不上友好,但此刻他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有见到梁逸没有听到关于对方的一丁点消息,一颗年轻的心忍耐不住地发问:“他怎么了?”
贝北反问:“你知道‘疗愈’的副作用吗?”没等贺丙出声,他便从对方的表情中猜出了答案,“大范围使用‘疗愈’后,伤害会反噬到使用者身上。”
贺丙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拨电话。
铃声响了能有一分钟,手机屏幕亮起,开始读秒。
“梁梁,你在哪儿?”贺丙的迫不及待完全无法掩饰。
“实验体基地,现在要回研测中心。”
正常的呼吸节奏对于此时的梁逸来说较为奢侈,他倚在墙边借助接电话的功夫歇脚,半真半假地答。
梁逸说话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贺丙向来很少能在其中听出情绪,就像此刻他无法猜测出他的伴侣是否在同他置气。
但他能同他好好讲话,就证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实验体基地……贺丙立即意识到梁逸身体状态不佳,只是他没有亲眼见到人,便不敢断定对方到底如何情况。
“怎么了?”梁逸问。
三个字没什么调,甚至带了点无法掩盖掉的气喘,令贺丙鼻子一酸,一双长腿卖力地加速,几十万个字萦绕在嗓子眼挤得他头懵心乱,最后只憋出三个字:“我想你,”说完又进行了不知是否有效的补充,“很想。”
“嗯。”
“我……”
“来我办公室吧。”
风不大,但贺丙跑得发丝凌乱。
他赶到研测中心时,刚好捕捉到梁逸的身影,正巧推开办公室的门。
贺丙三两步狂奔上前,冲过去环住梁逸的腰。
年轻、心急,又莽撞,力气不小,腰间的伤禁不起一点风吹草动,更何况如此大力的撞击?梁逸没来得及咬唇,猝不及防地疼得低哼。
“哪不舒服?”贺丙亲昵地贴着那张冰凉的脸颊,立马反应过来,“是不是……‘疗愈’反噬的伤?”
梁逸正被强制地贴在年轻挺拔的胸膛,那双结实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束缚着他的身体。
贺丙心跳如鼓点直穿过梁逸薄薄的身体刺得他的心脏跟着猛地一缩,梁逸顿了会儿,答:“是。”
不用回头,他能感到贺丙微微垂下头,像只犯错的小狗狗。
腰痛得快要将梁逸切断,唇瓣完全失去颜色,人几乎要昏厥,但他没有让贺丙松手:“补偿我?”
小狗狗抬起头,眼睛一亮:“好好好,怎样都行!”
“帮我杀人也行?”
“我……”
贺丙一滞,接下来的话他没想好,但梁逸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被禁锢住的身体猛地转过来,梁逸抓住贺丙的衣领,冰冷的双目直直注视着他。
贺丙有种错觉:梁逸能用这双手勒死他。
但他知道对方在强撑。
呼吸太乱了,没说话就已经带上颤音。
他猛地就想到早上梁逸对他说的话,以及他自己理所当然地推梁逸出去当个救世的英雄——以梁逸的身体为代价。
他猜他的伴侣定是受了大委屈,不想宣之于口的委屈,所以才会不顾伤痛也要拉他进入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模式的游戏。
梁逸的呼吸乱又无节奏,一声轻一声重,贺丙不知道他哪里被伤到了,当然对方也不会告诉他,但这副本就单薄的身体定是遭受了严酷的摧残,并且正在忍受剧烈的煎熬,否则眼前要强到不想泄露一丝情绪的人不会在他的面前无法掩饰地疼到发抖。
医研部流传一句话,说他上辈子拯救了老天爷,所以才能携梁逸为伴侣。贺丙不知道这话里讽刺的意味占比多重,只是此刻他确实如同被祸水弄迷了眼的昏庸君主,感官体验刺激得他彻底失去本就不多的理智,他的视线变得无比狭小,只剩下眼前布满薄汗的霜白脸颊以及“怜香惜玉”四个大字。
贺丙一字一顿:“如果有人欺你,我会亲手杀了他。”
梁逸缓缓松开手指,上移,拇指用力捏住贺丙的下巴:“贺丙,类似的话,你说了两遍。”
拇指在那张年龄的脸上落下红印,梁逸捞起贺丙的手放回自己的腰间,向前半步:“贺丙啊……我会当真。”
“那就当真,”贺丙长臂一伸,两个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到一处,“只要你是我的,怎样都可以。”
“如果你违背约定呢?”
“那我们就一起死。”
梁逸垂眸,长睫眨了眨,发生轻轻的哼笑:“贺丙,你的错,罚我?”
贺丙擦过他的鼻梁:“我不管。”
梁逸微微挣了挣,解开衬衫前两颗纽扣,腰眼抵在桌沿儿,看似随手拿起桌上的纸杯喝了两口,递给贺丙。
贺丙单手接过,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酒?不怕胃疼?”
修长的手指正在解贺丙的扣子,梁逸反问:“怎么?贺丙,你怕疼?”
“我是担心……”
贺丙的话被迅速打断,梁逸薅下他的腰带甩在地上:“我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疼。”
仰头,杯底即空。
贺丙微微倾斜纸杯,给梁逸展示空无一滴酒水的杯底。
不管砒霜还是哪种毒药,他亲手递过来的,他便能够做到一饮而尽。
纸杯落到地上,几乎碰不出响儿,梁逸仅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回答上一句话:“死……我早死了,不会陪你。”
衬衫散落,胸口被贺丙掐得一疼,梁逸忍不住打颤:“急什么?我可以……”他抓过贺丙的手腕,“我可以把你看上的躯壳全部给你。”
梁逸不顾几乎断碎的后腰,将身体彻底压向桌沿,用剧痛迫使自己清醒:“但如果你违背约定,就一起下地狱吧。”
“好。”
贺丙用尽全身力气渗透、撕烂、捣毁这副他爱惨的躯壳。
“一起下地狱。”
乾坤颠倒。
*
梁逸睁着眼躺在贺丙怀里,年轻人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酒里藏了药,足够让这个活力十足的年轻人睡到明早。
梁逸早于贺丙回到办公室,布置好一切,提前服下解药,计算着时间,又折到门外,伪造出贺丙所见到的一幕。
将散架的身体重新聚起,梁逸极其缓慢地挪到门外,关上门,联络越昱。
“我过不去,你来接我。”
一句话,就令审异局最高主理人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研测中心。
倒不是梁逸有多高的权力,当然也不是他的美色能让审异局局长不顾一切,而是在他们认识的十年里,越昱十分清楚梁逸这个人从来不会轻易开口寻求帮助。
他再晚到一秒,梁逸一定会跪到地上。
越昱伸出手臂,又湿又凉甚至沾满冷汗的手搭到他的腕上,但仍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
梁逸缓缓蹲下,一只手按在后腰,另一只手掌撑在地上不至于让自己狼狈得过分难看。
越昱没再碰他,抱或扛,他清楚不到迫不得已梁逸不会接受这其中任何一种方式的身体接触。
他迅速铸建起一道银色的殊力屏障护住梁逸,飞快折身到研测中心服务区取了把轮椅回来——幸好医研部部长的办公室单独设置在犄角旮旯,否则梁逸这副惨样一定会被人发现。
越昱将人搀到轮椅上,声音低沉:“走诊疗区S 阶异者快速通道传送过去。”
“等一下,”梁逸勉强挤出几个字,指了指办公室,“我留个纸条。”
越昱将人推进去,取过纸笔。
梁逸下笔很慢,指尖发抖,但尽量让字迹看起来横平竖直。
门没落锁,在进去特殊通道前,越昱问:“有电话留言不用,采取这种古老的方式。”
梁逸闭着眼,双手紧紧攥着轮椅扶手,唇瓣一开一合:“他是小孩心性,就喜欢玩这种把戏,还会当作浪漫。”
很快,不到五秒,两人便闪身到实验体基地正厅的传送口。
越昱深吸口气,掌跟碾了碾上腹。
快速传送通道带来的强烈眩晕让此刻状态还算可以的越昱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他不用探究就知道坐在轮椅上的梁逸一定不好受。
果然就见梁逸弯下腰几乎伏在膝上,他的左手抓着上腹衣料,右手抓紧轮椅扶手,骨节发白凸起,偏头呕出几口胃液,双颊的冷汗如瀑倾泄。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梁逸气息凌乱,但语调依旧平淡:“难受得快死了,但还有一口气。”
颜淼将两人迎进实验室,梁逸也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力从轮椅上站起来将自己破败的躯壳摔到实验床上,翻身,粗鲁又干脆地拽下裤子,脸贴到床面,闭上眼。
他像白面粉泡出的木偶,没有表情又苍白得瘆人,但光洁的双腿上是一道道新印上去的刺目红痕,还有……
颜淼难得地一怔。
“你这是……”
“快点……”梁逸的声音似断了气,“我还想洗个澡呢……”
冰冷的仪器贴近他的身体,梁逸控不住地绷紧,搭在两侧的手蓦地攥紧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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