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纵意的笑声,君尧忽然有些懊恼。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古怪的话。
“你笑什么,”他声音泛着冷,又说,“别笑了。”
沈定宁笑得止不住,眼看君尧脸色越发不快,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眸光潋滟,鼻尖呼吸尽是细弱的酒气,遥遥望着君尧,朝他勾了下手指。
君尧不肯动弹。
于是沈定宁靠了过去,衣袂宛如载着月辉流光,翩翩飞动。
沈定宁有意逗他,却在无意中靠得太近,微弱的呼吸洒落在少年颈侧:“自然是笑你可爱。”
许是因那烈酒浓郁。
他俊美的脸染了淡淡的粉,眼神略微泛起揶揄,唇是殷红的,尾音是轻佻的。
话一落,极轻的笑声复又溢了出来。
他避而不谈方才的话题。
君尧眉目间懊恼更甚,眼睁睁看着这病秧子带着淡淡的醉态,身体靠了回去,膝盖微屈,放在弯弯的枝干上,好不潇洒,宛如挂在一轮月亮上。
“早知道就不给你酒了。”
这妖孽醉起来真是……
像茶坊酒肆里的风流纨绔。
沈定宁眉梢微挑,眼神像在说后悔也晚了。
须臾后,他侧头放空大脑,听见身旁倏忽一阵风过,少年运起法术,从高高的枝干腾空跃下,留他一抹黑袍背影。
沈定宁双眸轻敛,指一弹,用火灵珠蕴含的灵气,在君尧面前点出悬空而起的火焰,拦住他的去路。
火焰一瞬消散。
如同火红的薄雾四散纷飞。
沈定宁问:“小魔头,你这就要走了?”
君尧冷淡:“嗯。”
沈定宁又问:“你走了,我怎么下去?”
悠悠的嗓音在枝头响起。
君尧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
沈定宁歪了下脑袋,轻笑了声:“好像不太行。”
他装模作样的,使出了木系灵气。
那粗壮的枝干受灵气驱使,非但没有把人送到地上,反而左右晃了晃,树也像喝醉了似的。
君尧深呼吸一口气,内心笃定,沈定宁是装给他看的。
他抬起脚便要走。
可身后枝头突然传来风吹衣袍的声音。
“小魔头,我准备跳下来了,你接着。”
君尧心中倏忽一紧,半回过头,侧目看见沈定宁手扶枝干,衣摆在他眼中一晃而过。
似要站起来,朝下一跃——
电光石火之间,君尧心脏猛地一跳,呼吸一刹间沉了下去。
他运起浮空术,黑袍在半空卷起烟尘,一手握住青年后腰,绕过错杂的枝干,轻旋落地。
不过瞬息的功夫。
就把人从树上带了下来。
“咳!”
沈定宁喉咙一时入凉风,猛地咳出了声。
他披戴藏蓝色的氅衣,抬起宽袖,露出细窄的手腕,捂住殷红的唇,咳了好半晌,眼尾都咳红了。
事情发生在眨眼间,沈定宁瞬间酒醒了一半。
他顶着这副病弱之躯,压根就没打算真跳。
谁知这君尧真信了他的鬼话,竟然一着急便跃上了半空,扬手将他抱了下来。
沈定宁缓过神来,先是意识到自己逗人逗得有点过分,随后竟觉得有点亏。
“本想吓你,反倒被你吓着了。”
听到他这样轻巧地说出这话,君尧眼皮突突一跳,竭力压住了清冷声线里的愤怒。
“沈定宁,我当你醉得不轻,原来你只是为了戏弄我?”
沈定宁开始觉得棘手。
小魔头真生气了。
“那我的确是醉过了头,才有点不知轻重。”
沈定宁没有道歉的习惯。
至多稍微承认一下,自己做错了事。
闻言,君尧冷笑了声。
要说沈定宁对君尧有什么不满的,那就是不满君尧总对他冷着脸。
他更爱看小魔头对他束手无策,偏还对他心软的样子。
眼前人的愤恨如有实质。
沈定宁慵懒地掀起眼皮,对上了君尧的目光。
实在没办法,说了句。
“别气了。”
-
沈定宁觉得自己挺厉害。
一声别气了,让魔尊忍下恼意,送醉酒的他回了屋,扶上了床榻坐着。
“以后都不会给你酒了。”小魔头这样说。
沈定宁一脸无所谓,唇角勾着,抬手解去氅衣,没应声。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藏蓝色的氅衣被放在床榻上,绒毛与被褥摩擦出了极轻微的声音,衬得这夜晚多了几分幽静。
月辉沿雕花木窗溜进来。
悄然洒落在他们脸庞。
夜还不深,就在沈定宁酒劲上头,昏昏欲睡之际,一道传音符闪了闪,出现在君尧面前。
这倒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魔尊虽在魔渊闭关,但玄鸣宗那边仍会时不时借传音符,汇报宗门事务,给他过目。
沈定宁头脑有些昏沉,看了眼,认出了传音符的主人:“闻乘风送来的?”
“嗯,”君尧顿了顿,接收了其中的内容,忽然沉默下来,微微皱眉说,“与你有关。”
与他有关。
沈定宁眉梢微挑,努力散了散酒意,目光落在传音符上。
不等他问,君尧便主动告知了传音符上的消息。
“你说你当初救过一只白狐,那白狐用隐匿术,护你逃出了临妄宗?”
“嗯,怎么了。”
时间过去太久,沈定宁几乎都快忘记那小妖了。
记得白狐化作人形,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
脾性……倒是很乖。
听他装模作样,骗临妄宗左护法说放跑了它这只养不熟的狐狸,还会小声辩解,说自己才不是养不熟的狐狸。
想到这里,沈定宁眼底倦意散尽,刹那间清醒,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它怎么了。”
竟然问了两遍。
莫非这只白狐对他很重要?
君尧心中这样想,泛起一抹异样的波澜,唇微抿,淡漠道:“它那时救你,被临妄宗盯上了。”
“临妄宗左护法近日追查到了白狐一族所在的地界,据说是想放火烧山,将白狐一族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四个字落下。
沈定宁心中骤然一跳,指尖轻攥,泛起了白,沉在这死寂般的氛围里。
他光是想着自己在魔渊安定下来了。
完全没料到,临妄宗会那么丧心病狂,对那只小小的白狐下手,甚至牵连白狐全族。
沈定宁当初和白狐算是各取所需。
可如今听见临妄宗欲将白狐一族赶尽杀绝,他显然无法心安理得,将自己与这件事撇清干系。
白狐会遭到这样的报复。
是因为临妄宗始终找不到他。
一旦他哪天被临妄宗逮到,等待他的,只怕是比白狐更惨无人道的追杀。
而这是他迟早要独自面对的事。
没人会帮他。
床榻上的人半隐在昏暗夜色里。
瞬息之中,思绪如有一缕缕线,捋清楚了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用力压了压呼吸,嗓音沙哑了几分。
沈定宁问:“只有临妄宗左护法一人在做这事么?”
君尧说:“不知道,闻乘风只提到了他。”
临妄宗宗主疑心很重。
当初被困在那里,知道他灵族人身份的,恐怕只有邹伋一人。
而邹伋是一个独来独往、狂妄自大的金丹初期修士。若非如此,沈定宁当初是跑不出来的。
这样的人做仇人。
倒是好对付一些。
沈定宁心中杀念起,沉默着,闭了闭眼,某个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
预言能力令他喉咙翻涌血腥味。
沈定宁强行咽下那口血,肩膀下沉,语气放松了些许:“传音符里提到的是‘据说’,那就是还没动手罢?”
君尧面不改色嗯了声:“闻乘风说白狐一族擅隐匿,那山上已经没了白狐的气息,兴许它们已经逃了。”
君尧说到这,神色平静,看向沈定宁。
他忽然没忍住,微微皱眉,艰难地添了句:“你不必过分担忧。”
白狐一族擅隐匿。
打不过,还不知道跑吗。
沈定宁微垂乌黑的眸,隐去了脸上的肃杀之意,悠悠应了声。
“放心吧,我很冷静。”
-
君尧没看出沈定宁哪里冷静了。
可想起夜里月下饮酒,病秧子那妖孽相的一颦一笑,轻佻的戏弄,浑身散发的酒意。
他感到心浮气躁,不欲多问。
翌日一早,沈定宁喂了君尧指尖血,在少年前去灵气浓郁之地修炼后,翻出闻乘风给他的传音符,送了出去。
闻乘风接到来信,风风火火赶来了魔渊。
闻乘风送来了沈定宁要的东西,一顶帷帽,几身蔽体的衣物,还有外界流通的钱财。
“你要这些做什么。”
“魔渊里待久了,想出去外界转转。”
“啊,那你可要小心,离临妄宗的地界远点。他们宗主近日闭关修炼去了,左护法邹伋独自去了青石山,右护法带着那群弟子在抓人修炼,你在附近转悠一日两日就回来,倒不会有什么危险……”
沈定宁听他絮絮叨叨念着,听到青石山这地名,问了句:“从魔渊到青石山需多少时日?”
“用上提升遁速的地阶法宝,最快三天……”
闻乘风说着一愣,猛地把那些衣物揽回了自己手里。
“你想干嘛,不会是听说了邹伋围剿白狐一族的事,打算去青石山送死吧?你可千万别冲动,那白狐一族擅长隐匿术,早就跑没影了,不需要你去救它们的!”
这位玄鸣宗执事骤然升起了防备心,唯恐能将他们魔尊从镇魔石反噬里拉出来的灵族人,被临妄宗劫了去。
见青年这样紧张,沈定宁挑起眉,笑得有几分妖气,用很有迷惑性的语气问:“你看我像是会去干这种傻事的人?”
那确实不像。闻乘风心中碎碎念,除非他有把握,知道自己干的不是傻事。
沈定宁揽走了那些衣物,收入储物袋中,糊弄道:“我就是打听打听,怕他追踪到我的方位,赶回来绑我去临妄宗。”
见他言辞诚恳,闻乘风逐渐深信不疑,哦了声:“那你且放心,他一时半刻回不来的。”
过了会儿,闻乘风神识一扫,发现魔尊在修炼,下意识问了沈定宁一句:“君尧知道你要出魔渊吗?”
“嗯?”沈定宁似是才想起来,“没来得及告诉他,等他修炼回来,你再替我和他说一声吧。”
“就说我出魔渊透透气,让他不必太担心我。”
闻乘风倒不觉得魔尊会担心他。
但既然这病秧子这么脸皮厚地说了这种话,他还是配合地应了声:“行。”
闻乘风自我介绍:玄鸣宗执事、木系单灵根、金丹初期、魔尊好友、魔渊资深快递员、业余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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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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