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无语的人

雨声轰鸣,世界被浸泡在冰冷浑浊的灰白里。

温辞蜷缩在泥泞的树根旁,背脊紧贴着粗糙冰冷的树皮,像一只被逼到绝境、连颤抖都凝固了的幼兽。

那穿透雨幕、步步紧逼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末梢上。

来了。

终究还是追来了。

像前世无数次那样,那个名字所代表的存在,如同跗骨之蛆,永远能轻易撕碎他所有试图逃离的妄想。

视野被密集的雨帘切割得支离破碎,一片混沌的灰白中,一个高大的、深色的轮廓,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闯入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温辞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针尖大小,倒映着那个模糊却无比熟悉、刻入骨髓的身影轮廓——

墨渊!

心脏在胸腔里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灌顶,将他从头到脚彻底冻结。

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块,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逃?

早已无路可逃。

躲?

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带着前世记忆里铺天盖地的冰冷阴影,一步步,无可阻挡地逼近!

完了……

这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最后的丧钟,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沉沉敲响。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熟悉的、带着侮辱性的触碰,或者更甚的、将他拖回地狱的暴力。

身体因为预想中的痛苦而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了一下,随即又陷入一片死寂的僵硬。

牙齿深深咬进苍白的下唇,腥甜的铁锈味在冰冷的唇齿间弥漫开来,是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属于他自己的“真实”。

预想中的粗暴并未降临。

时间在雨水的喧嚣中仿佛被拉长、扭曲。

只有沉重的脚步声踩踏泥泞的声响,停在了他蜷缩的身体前方,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带来的、被雨水冲刷后依旧无法彻底驱散的、属于墨渊的冷冽气息。

温辞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却固执地不肯睁开。

仿佛只要不看,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就能减轻一分。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滑落,混合着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死寂。

只有雨声。

忽然,头顶那疯狂砸落的、冰冷的雨点……

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某种东西……

阻隔了它们。

温辞的感官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放大。

他依旧紧闭着眼,但那倾盆而下、砸在头顶和肩膀的冰冷刺痛感,骤然被一种沉闷的、隔绝的触感所取代。

一股微弱的气流扰动拂过他被雨水浸透的发顶,带着一种……干燥布料的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深沉的、带着防水光泽的黑色所覆盖。

一把宽大的黑伞,如同沉默的守护者,稳稳地、严严实实地撑在了他的头顶上方,隔绝了外面那片狂暴冰冷的雨幕。

伞骨在风雨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却坚定地为他圈出了一方狭窄却干燥的……空间?

温辞愣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惊愕甚至暂时压过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顺着那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沾着雨水却异常稳定的手,一点点向上看去。

墨渊就站在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的山峦,矗立在滂沱的雨幕之中。

他的头发湿透了,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和脸颊,水珠顺着深刻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他同样湿透的、深灰色羊绒衫的肩头,洇开深色的水痕。

他的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然而,他的眼睛。

温辞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没有记忆中那熟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没有残忍的兴味,更没有冰冷的漠然。

那双眼睛,此刻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夜空,深邃得望不见底,里面翻涌着一种温辞从未见过、也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是浓得化不开的焦灼?

是沉甸甸的、几乎将他压垮的……

愧疚?

还有某种……

近乎小心翼翼的、笨拙的……

担忧?

这眼神太过陌生,陌生到让温辞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恐慌。

是新的折磨方式吗?

是更残忍的、玩弄人心的游戏前奏吗?

就像玉灵簌那披着伪善外衣的毒药?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这一定是假的!

是陷阱!

是那个恶魔为了击溃他最后的心防而精心编织的幻象!

“滚开!”

一声带着破音和浓重鼻音的尖叫,猛地从温辞颤抖的唇间爆发出来。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地挥动手臂,狠狠打向墨渊握着伞柄的手腕。

“别碰我!滚——!”

那声音凄厉绝望,带着泣血般的控诉,穿透雨声,狠狠砸在墨渊的心上!

温辞的动作因为脱力和寒冷而显得笨拙无力,但那决绝的、带着刻骨恨意的抗拒,却如同实质的尖刀。

他的手背重重地撞在墨渊的手腕上,冰冷的皮肤相触,带来一阵战栗。

那把巨大的黑伞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伞面被带得倾斜,冰冷的雨水瞬间从边缘泼洒下来,浇了温辞满头满脸。

更多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混合着他控制不住涌出的、滚烫的泪水。

他狼狈地瑟缩了一下,却依旧死死地瞪着墨渊,那双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通红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燃烧的恨意和恐惧筑成的界碑——

那是他用血泪划下的、绝不容许对方逾越的界限!

“别碰我!”他又一次嘶喊,却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离我远点!墨渊!离我远点——!”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在墨渊的心上。

他看着温辞在伞下如同惊弓之鸟般剧烈颤抖、满脸泪水和雨水混合的狼狈模样,看着他眼中那堵用血泪筑成的、坚不可摧的恨意之墙,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反复揉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把倾斜的伞,隔绝了天空的暴雨,却隔绝不了温辞内心那场早已将他灵魂淹没的、名为“墨渊”的惊涛骇浪。

墨渊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握着伞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被温辞撞到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温辞那双被恨意和泪水浸透、如同受伤野兽般绝望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苍白无力的解释话语,都被堵死在喉咙深处。

说什么?

说他不是那个“墨渊”?

说他带着愧疚和救赎而来?

在温辞此刻滔天的恨意和恐惧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虚伪和可笑,甚至可能被误解为更深的侮辱和操控。

他不能退缩。

他不能让温辞继续暴露在这致命的寒冷和雨水中。

那单薄湿透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嘴唇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

再这样下去,失温会要了他的命!

墨渊眼底翻涌的痛楚和焦灼瞬间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决断。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心脏的剧痛。

握着伞柄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稳定地向前递了一寸,更加严实地将温辞笼罩在那片干燥的阴影之下,任凭冰冷的雨水泼洒在自己半边肩膀和手臂上。

然后,在温辞更加惊恐、几乎要再次尖叫反抗的目光中,墨渊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猝不及防的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屈下了一条腿!

那包裹在昂贵西裤里的膝盖,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仪式感的姿态,缓缓地、深深地,陷进了温辞面前冰冷湿滑、泥泞不堪的落叶和泥水里。

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膝盖处的布料,刺骨的寒意直钻骨髓。

墨渊高大的身躯因为这个动作而矮了一截,不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施暴者形象。

他微微仰起头,雨水顺着他深刻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他同样湿透的胸口。

他的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帘,穿过那把微微震颤的黑伞,笔直地、毫无闪躲地迎上温辞那双写满惊愕、恨意和巨大恐惧的眼睛。

“温辞……”

墨渊开口了。

他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狠狠打磨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无法言说的痛楚和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

雨水流进他的嘴角,他也浑然不觉。

“我知道……”

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微弱,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温辞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我知道你恨我……怕我……”

温辞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再次收缩。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墨渊的目光紧紧锁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诚恳,“但是……求你……让我送你回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又似乎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煎熬,声音更加艰涩,带着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恳切:

“就这一次……求你……别在这里……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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