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像是为了制止逸王殿下造下杀孽,突然开始下暴雨。
回府是回不了了,两人只能找一家京郊客栈暂时歇脚。
屋外,隆隆雷雨没有消停的趋势,看起来像是要下到半夜,小二从桌椅后跑过来:“二位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
两人跑得匆忙,那一袋银子谢异书根本忘了拿,他在身上摸了半晌,竟是一点铜臭味也没闻见。
顾子言淋了一路的雨,脸色显而易见地发白,谢异书火速从腰上解下贴身玉牌,丢在那桌上:“先开间房,找点绷带和止血的药来,顺便准备一桶热水,要尽快!”
那小二一看玉牌,眼都亮了,正要拿走,一只羸弱的手快他一步勾走了那玉牌,重新系在了谢异书腰上。
“殿……公子,我带了银钱。”
顾子言付了账,两人这才上楼。
虽然已经是上房,但因许久不曾有人来过,打点得也不够仔细,顾子言刚进去就咳嗽了声。
谢异书拨开窗户通风,抖了抖床上的褥子,朝顾子言道:“脱了,钻进来。”
顾子言站在门边:???
谢异书几步上前,拽过他:“衣服湿了,快来。”
绯红外袍滑落,露出里面无法蔽体的白衫,谢异书偏过眼,一边扒拉人身上的衣服一边问:“他们真没碰你?”
“没有,臣很干净。”
谢异书微怔,被他的话扎了一下:“谁管你干不干净啊,你不干净了又怎么样,难道还有谁能嫌弃你?”
“臣既然分化成了哥儿,那以后的夫婿,自然是会嫌弃的。”
顾子言垂眸,唇无血色,活脱脱一个失足少男。
谢异书摁着他坐下,用被子把人卷了起来:“谁敢嫌弃丞相大人啊,到时候你把他脑袋砍了,让他去阴曹地府嫌弃吧。裤子脱了,快。”
……沉默片刻,谢异书猛的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男人,顾子言是哥儿,他们两个,性别不同。
似乎应该避嫌,叫对方脱裤子这种事情,也太下流了。
但顾子言似乎并不觉得,他指尖一直勾着谢异书,像是在不久前的那一场凌虐中受了打击,谢异书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看起来,乖得不像话。
但他越是这样,谢异书越是觉得他受刺激了。
药膏和绷带放在了床头,谢异书拧开药膏,一股略微刺激的味道传来,他握着那药,看向顾子言:“手,伸出来。”
被褥的缝隙间,探出一只修长白净的手腕,但不是受伤的那只。
谢异书正要叫他换一只,唇边却蓦地一凉,顾子言的指腹沾着药膏轻触他唇瓣:“疼吗?”
是昨晚在丞相府被匕首划的刀口。
那药膏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刚一接触肌肤便火烧火燎起来,谢异书控制住想要舔唇角的冲动:“不疼,小伤。”
顾子言眼中微动,谢异书突然想起什么,盯着他:“顾相今早递给本王的信笺内,那血帕的血,是哪来的?”
顾子言缩了缩手。
动作快速,但谢异书更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人手腕上突兀的伤口,有点凶了:“顾子言!”
褥子里的人没有一点做了亏心事的自觉,应道:“臣在。”
谢异书道:“你最好不要同我说,这是你自己割的。”
看起来没什么坏心眼子的丞相大人歪了歪头:“好,那就不说。”
不说就不存在是吧?
谢异书气笑了,把那药膏扔到顾子言面前:“你自己都对自己的死活漠不关心,我就多余救你,丢你在外面死了好了。”
他转身就要走,身后的人拽住了他,很轻:“没有漠不关心。”
顾子言道:“臣怕死,不想死。”
“你也会怕死?”谢异书眼角微扬,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事情,重新坐了回来:“本王以为你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了呢。”
“以前或许是,但如今,不一样了。臣还想活很多年,想和殿下……活得一样久。”顾子言说得认真,眉目间却是一片病色,不论是谁,都不认为这个人能够长命百岁。
分明是一样的岁数。
谢异书不知道顾子言这四年经历了什么,他只是探出手:“想活就先擦药,手拿来。”
被子里动了动,顾子言将手伸了出来。
谢异书又被他刺激了一下。
那手腕上的伤口,不是一般的深。
谢异书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开始替他擦药。
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凉意卷进屋,带来了几分闲适,坐在床边的青年屈着一条腿,突然道:“过得怎么样?”
这好像还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静下来谈谈。
像是回到了国子监的午后,也是这么一个暴雨天,先生在堂上讲课,谢异书在下面睡觉,身边的顾子言听课听得认真,他听雨听得认真。
“比在顾家当公子的感觉好多了。”
淡淡的一句话,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埋怨。
逸王殿下身后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话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哦?那之前是谁同我说,和顾靖宇是一家人,和以前早就不一样了。切,我还以为你真有那么大度呢,虚伪哟丞相大人。”
谢异书没穿上衣,顾子言的眼睛便没敢乱瞟,盯着逸王殿下的脸,盯得出神,像是把这些年里一星半点的变化都揉进眼珠子里去了。
“臣许多时候,确实是身不由己。”
丞相大人难得示弱,谢异书给他缠绷带:“比如呢?顾相昨夜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今日这么……柔弱可欺。”
他凝眸:“究竟哪个顾相,才是真正的顾相呢?”
昨天晚上要将谢异书活活x死的活阎王是他,今日柔柔弱弱任人宰割的也是他,谢异书确实糊涂。
提起昨晚,顾子言显而易见地僵硬了片刻,垂眼自闭:“臣确实心狠手辣,不奢求殿下的理解。但朝中老臣皆是老道精明之辈,臣在这个位置上,若是没有一点厉害的手段,便难以安身立命。殿下因此对臣生厌,都是臣应得的。”
他抽回手,额前的一缕湿发滑落,衬得越发低落。
按照顾子言的意思,他心狠手辣都是被逼的。
丞相大人其实就是朵纯情小白花,对朝堂的纷争根本不感兴趣。
谢异书才不信。
逸王殿下扬了扬眉,毫不留情:“本王确实厌恶——”
屋外的雨似乎更大了。
谢异书话还没说完,顾子言就愣住了。
平日里盛气凌人的双眸瞬间通红,眼泪啪嗒就砸了下来。
谢异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与他一同愣住了。
顾子言像是情绪激动,引发了一连串的咳喘,谢异书眼睁睁看着他眼角抖落的泪花,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伸手要去给顾子言抹眼泪,丞相大人朝后避开,探手便去捡床榻边的衣物:“殿下既是如此厌恶,那臣便不再碍眼。”
啊???
顾子言三两下披好衣服,踉踉跄跄地就要出门,屋外还下着雨,谢异书拦他:“这么大雨,你出去找死?”
顾子言脸上泪痕未干:“若是被殿下厌恶,还不如去死。”
谢异书沉默了。
顾子言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性子,确实……有点反常。
难道是因为分化成哥儿了,所以人也变软了?
谢异书盯着他,道:“本王刚才话没说完,厌恶的是朝廷党争,又不是你。你这个寻死觅活的性子又是从哪儿学来的,在本王面前这样便算了,总不能朝堂上有人弹劾你一句,你就哭给他们看吧?”
顾子言:“绝无可能。”
谢异书:“那就只哭给我看?”
什么毛病。
谢异书松开了门把,不想理他,顾子言却欺身过来,手掌虚虚拢住了谢异书的长发,眼角余红未褪:“可是殿下很吃这一套,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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